1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蟠桃会的圣宴上,第一眼印象很不好,一个男人居然用红头绳束发,艳丽的像一团火。她从来不喜欢红艳的东西,也许是天性阴冷。她本不想来这明亮耀眼的天庭,但架不住牛头马面的游说:“我们长得瘆人,上不了天庭,你帮我们这些小妖小鬼们看看。”
她看了牛头马面许久,表示他们确实丑,心中却也暗想:带几个蟠桃回来。
她记得第一次来到地府,就是牛头马面领着来的。忘川河里污浊不堪的水,奈何桥边寄附着不得超生的冤魂厉鬼,它们哀嚎不断、叫声凄惨,她跟着牛头马面来到上任孟婆面前,孟婆盯了她很久,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孟婆的手阴冷的让人不住战栗,她求救般望向牛头,还未回头,汤瓢就到了她手上。
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十分沉重,她抬头看向上任孟婆,孟婆已经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地狱五方鬼帝十殿阎王及十八层地府的所有鬼怪都叫她孟婆。
她也渐渐从听着鬼魂的生前故事会感动得泪流满面的小姑娘,变成了生离死别都打不动她的冷漠女子。她现在已经厌烦每一个经过孟婆台投生鬼的故事,她只想他们闭上哀怨絮叨的嘴,接过那碗浓稠的汤,踏上奈何桥。
地府除了阴暗,其他都好。她最喜欢的就是奈何桥边不得超生的冤魂和厉鬼的斗嘴,他们口里有着说不完的话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牛头马面勾魂的时候也总从人间带东西回来,她最喜欢人间的玉石,虽然冰冷但不同于地府的阴冷,是一种温润的冰凉。
“红头绳”似乎察觉有人看他,朝她看来,她朝他皱了皱鼻子,将视线转向别处。她知道他叫月老,管人间姻缘,与自己同龄。
仙女们衣袂飘飘,在舞池中间献舞,她突然意识到即使神仙,也难逃阶级分化。眼前一群所谓上仙们觥筹交错、声色犬马,而地府的鬼怪们对因为蟠桃宴而突如其来的一天假期都感恩戴德,觉得圣恩浩荡。
人间疾苦自有相应神袛操心解决,除非撼天震地的大事情,上仙们也不会理会。她撇撇嘴,往怀里塞了些地府不曾有的奇珍异果,又藏了一壶玉液琼浆,刚想禀告趁着盛宴胡喝海塞的一众阎王自己先回地府,眼角就瞥到一抹红色身影,她紧忙抬头,“红头绳”正向一众阎王作揖,她将头侧向一边,腹诽道什么情况。
2
我很久没见到奎木狼了,听说玉帝让他下凡办差,我搞不懂,天庭能人这么多,为什么找他——一只随时会把事情办砸的狼。
我在南天门楼磨了千里眼好久都死活不松口告诉我奎木狼的消息,我当时就认定奎木狼肯定下凡泡妞去了。只是当时没想到我直觉很准。
昨天我到红绳阁,当时看到这个殿名的时候我和奎木狼捧着肚子笑上了好一阵,气得月老那小子扬言要在鸳鸯谱上加上我和奎木狼的名字。
月老最近也不正常,自从上次蟠桃盛宴结束后我就察觉到了,这几天总闷闷的,喊他一起赛马也不去了,就呆在自己的红绳房里看着鸳鸯谱发呆。我说你小子该不会假公济私把自己名字加上去了吧,他绕着红绳似假非真的对我点了点头。
月老学坏了。
人间开始下雪了,我坐在一片云上,看着人间一片素白,忽然想起前一阵输的那场跑马赛。很多仙子在不远处看晚霞,这是她们唯一一段空闲时间,其他时间都在舞坊练舞,对于她们而言,成仙永生的代价是失去自由。
“我就知道你在这。”女土蝠总能找到我。我抬头看向她,“你都不冬眠的吗?”她没回答,就这样呆呆的站在我身后,看着宣红的晚霞,瞳孔因为霞光变成红色,傍晚总惹人无限柔情,唯一煞风景的是她总喜欢穿一身黑色束装,经常让人以为我沾上了甩不掉的暗探杀手。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朝仙子们看去,若是女土蝠穿上仙裙,那一定很美,只是这永远不可能发生。
我对她笑了笑,伸开手:“好不容易赢来的冰晶手链,应该适合你。”
我没理会她的兴奋,想,难道上次月老和奎木狼骑马抄了近道?
3
亢金龙已经很久没有来借马了,听说奎木狼下凡办事去了,月老最近也不理会他。
他知道他们经常沿着整个天庭赛马,赌注是从人间得来的冰晶。
虽然亢金龙没有上仙的架子,但他依旧对他们保持距离,因为觉得他们很放肆,但自己只是个弼马温,没权利管星宿仙君,他也知道,这些神仙当久了有多孤独多无聊,赛马只是他们永恒的生命中用来抵御孤独的噱头罢了,神仙,也并不是无忧无虑。
他看了眼已经完全落下去的太阳,不放心的嘱咐饲马官照看好处于孕期的四十四匹母马,沿着天河走去。
他喜欢空出一段时间用来独处,默默的沿着天河走。他第一次见到天河的时候想要探寻边际,可刚踏出第一步便向河底沉去,天河无底、不载万物,除了天蓬元帅。他满脸通红的向元帅道谢,元帅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瞬间消失不见。
此时仙界已经完全落入黑暗,月宫是黑夜里唯一散着光亮的地方,幽暗寂静得不像天庭。他知道,仙界有很多星君上仙对嫦娥仙子倾慕,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仙君同望着这一轮圆月。
他摇头笑了笑,正准备往回走就听到一声“养马的。”
他回过头就看见一名仙子拎着裙子小心翼翼的向他走来,静谧的河水波光粼粼,河面上弥漫着一层淡雾,倒映的身影朦胧模糊,隐约可以听到月宫那边吴刚不止无休的砍树声,他看了眼无边无际的天河,对着仙子说道:“圣宴上的舞,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