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阴冷的夜。
“这就是天理！”王二的刀在月光下显得明晃晃的。
“狗屁天理，我从来没听过以人做买卖的。”悬六忍住泪，身体因恐惧不停的发抖，但他知道他不能后退，李姑娘是他的挚爱，是他活了二十年来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人？朝中很多大员家里都养猫，那牲畜都有几个仆人专门负责饲养，别看现在是盛世，但贵人们也从不把人当人看。”
悬六笑了，笑得凄惨，此刻已是深夜，月亮升的老高，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那些显贵如此，你便也要如此吗？”
“你知道我没得选，只要你愿意就此罢手，我在交差时就称你已坠下悬崖，多半命丧黄泉！”
“你知道我不会这样。”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起了！”王二举起了刀，满眼冷沥，瞳孔里映出月亮，悬六竟觉得有点刺眼。
悬六闭上眼，在他脑子里开始回忆自己平平无奇的人生，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死去，或许，或许他不会死，他想，或许此刻会有一个差役气喘吁吁的奔过来，大喝一声：“刀下留人！赵老爷决定放了李姑娘，不杀悬六了。”
“呵。”悬六冷笑一声，自己竟然会寄希望于自己的仇人，他现在牵挂的只有李小花，被卖入青楼，这一辈子恐怕只能凄惨的度过。对了，弟弟！还有他在乡下的弟弟。可又转念想：小七那么聪明，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王二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猛起一脚将跪着的悬六踹倒，悬六只觉得肩上剧痛无比，眼泪顺着脸滴落到草地上。
王二道：“我不杀你，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别再犯浑来找事！”他明白悬六必定不听劝，但他不能杀一个用情至深的人，一个人不该因为爱情而被杀死。
王二转身离去，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大概是要说给悬六听，高声唱道：
“三十里的明沙二十里的水～五十里的路上我来呀么看妹妹～”
救他的不是赵老爷，而是普普通通的奴仆王二。
悬六瘫坐在地上，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奉赵老爷之命来杀自己的人了，自己这几天来不断的逃避追杀，只为了能有一日救回被掳去青楼的李姑娘。他无能，他手无缚鸡之力，他伤害不了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仇人。
悬六双手撑地，抓着地上的泥土，眼泪涌出，滴落在地上，悬七也分不清落在地上的是泪还是血。
这时传来刀剑交错的声音，随即是王二的惨叫，尸体倒地，许多匆忙的脚步奔来自己这边。
悬六跑不了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没办法逃脱任何人的追杀。
接着是一阵讥笑：“哈哈哈，这傻子王二把他人都当成傻子，谁不知道他和悬六是拜把子兄弟，他能杀悬六？得亏赵老爷叫我等跟随。”
是三个人，着百花楼门客的装束。
带头的手着斧子，走到悬六面前，蹲到悬六面前，抓住他的头发，带着戏谑的笑道：“喂，你兄弟死了。”
悬六前所未有的无力，他想挣扎，也想把那些门客连带赵老爷统统杀光，可他连一把剑都没有，唯一的武器是家里的菜刀，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弄丢了。
“你呢，也得死，你阻止不了任何人，知道吗，自不量力的蝼蚁。”
悬六眼睛迷离，看到天空中的月亮，月色很美，但被树叶遮住了一半，他很想转头看见完整的月亮，他曾经无数次在月亮下向李小花表达自己轰轰烈烈的爱意，歌颂自己埋在土里的理想，现在，他什么都没有，连月亮都看不完整了。
“我……我要杀死你们。”悬六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我可以的，我能爬起来。”
他用早已没有力气的手臂抓住门客头目的手，想要挣脱。
三个人看到这场面捧腹大笑，
其中一个对头目说：“喂，大哥，他不会傻了吧？”
悬六：“你们……你们不对，不能拿人命来做买卖。”
“呦，还教训起老子来了。”头目手一松，悬七的头重重的落在地上，“三儿，杀了他，头带回去给老爷过目。”
名叫三儿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已经在外替百花楼杀人，他神色冷漠，不起波澜，完全不似寻常十七八岁的少年，早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了。
“是。”三儿举起刀，朝着悬六颈部砍下。
“你……”悬六已讲不出话来，他认命了，他终于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混蛋，就像王二说的那样。
可是王二呢，却死的比自己还早，他明白了，这个世界混蛋的人未必死，但善良的人往往被逼到绝路，这是他一生才感悟出的真谛。
刀落，疾，刀刃锋利。
接着是一阵剑的呼啸声，悬六诧异，这三人没有人用剑。
他睁眼，看到了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怎么也无法忘怀的身影，一个年轻人，身着白色布衣，剑气暗黄，在月色下熠熠生辉，这剑气中仔细观看还有楼宇错落，市井匆忙，堪称神技，刹那间，三人倒地，一命呜呼。
悬六知道自己得救了，可他根本不认识这人，不过江湖上总有些性格古怪的侠客，或许一念之间救人，或许毫无目的屠戮，捉摸不透。
“呵。”白袍青年轻笑，看了看剑刃上的血，从腰间取出一块手帕，边擦拭便道：“不能拿人命做买卖，倒有点意思。”
压抑的情绪终于释放，悬六眼泪流出，牙关紧咬，用嘶哑的声音低声道：
“王二……王二死了。”
“他为了救我死了。”
“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女儿才迫不得已追杀我的啊。”
悬六近乎昏迷：“为什么……”眼泪不住地流。
悬六想自己将来为王二立碑，碑文该怎么写，自己没文化，就写上王二的生平吧：“王二，妻早死，仅有一女，为抚育其成人，卖身百花楼，后卒，年二十二。”
“二十二，二十二，他还那么年轻……为了我这个混蛋…”
白袍男子看见悬六的疯态，无奈的摇了摇头，丢出一瓶伤药，对他道：“你要是不想死，就吃了药爬起来跟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