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郢应下,看着屏风外的暖炉里,那些银炭应该够烧两三个时辰,才放心出去,帮他们熄了灯,关了门。
黎沁月抬手枕在脑后,不小心压到了左手的伤口,忍着痛不动声色地换一只手枕着。
房间里昏暗,只有屏风外那暖炉发着荧荧的红色火光,黎沁月侧头便是屏风,只看到一小片的红色。
她突然叹了口气,抿着唇合上双眼。
顾瑾之睁开了眼睛,眼前仍旧一片漆黑,一想到黎沁月就在不远处,心脏离奇地抽动着,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难不成真的喜欢她了……
顾瑾之翻了个身,手臂方才被针灸的地方却不小心磕到了床沿,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黎沁月听着顾瑾之吃痛的声音,侧头去看他,声音低低的,很温柔:
“怎么了?”
“没事,磕到手了。”
顾瑾之有些窘迫地说。
黎沁月语气有些责备,也有些担心:
“下次小心点。”
顾瑾之轻声说了句:
“好。”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黎沁月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一半是没帮顾瑾之找到凶手的懊恼,一半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
想再调戏一番顾瑾之。
黎沁月放下枕着头的手,闭上眼睛想要睡去,可是听着顾瑾之轻轻的呼吸声她又睡不着了。
说来也奇怪,顾瑾之红着脸的样子格外的让她喜欢,她就想逗弄他,可是等他害羞地说不出话,她又不愿意再调戏下去。
黎沁月就着外面的雪光看向顾瑾之,他睡得安稳。
黎沁月自嘲一般的笑了。
她都快要忍成柳下惠了。
一夜无眠。
当夜,明王府的柴房着了火,冬日夜里,防火的水缸里水都结成了冰,只能看着柴房燃烧殆尽,明王府的人不知道,这柴房里原本关押着的人,早已经被救出,并未葬身火海。
黎沁月起了个大早,直接就去了禁军校场,顾瑾之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连阿郢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顾瑾之知道自己还得装病,阿郢端着药进来的时候,他让阿郢将药倒进痰盂里,就像黎沁月昨日的做法一样。
阿郢看着顾瑾之,一边帮他系上遮光的白练,一边低声问他:
“王爷,您和三爵主前夜都还是剑拔弩张的,怎地昨夜都能睡同一间屋子了?”
顾瑾之低着头笑了,说道:
“三爵主,是个很好的女子,她是正人君子。”
黎沁月驾着马赶到校场的时候,禁军一队的人才刚刚起床,一群男人睡眼朦胧地洗漱。
黎沁月在西北就没见过哪个士兵这么懒散,一夜未眠又有些火大,取了鞭子扬鞭一甩,清脆响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才起来洗漱?!亏你们还是从黎家军退下来的,就这么想在官家面前丢西北狼军的脸面么?!”
黎沁月声音洪亮,语气又那么强硬,那群人虽说不服她,但是听到她说给狼军,还是默默地加快了速度,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万人才整好队。
黎沁月站在演武台上,他们站在台下,不少人东倒西歪勾肩搭背,她走过去一个个把他们拽出队伍。
这一清,就清出了一百来人,他们想着这一个女子竟然也敢直接牵男人的手,愣怔了一会儿,黎沁月力气又大,便是拽也把人拽了出来。
她看着被自己拽出来的这一百来人,扬唇笑了,看着他们,说道:
“你们不服我知道,来跟我打一场,五对一,用不用武器你们决定。”
黎沁月的声音冷冽得很,她很是生气,面上还得维持着微笑。
“哼,你用吧,我们不用。”
站在排头的两个人轻哼了一声,语气满满的不屑。
黎沁月被他们这句话逗笑了,点着头轻蔑地挑了挑眉:
“好啊。”
黎沁月一边整理着鞭子一边走上演武台,那一百来人自己五人一组地坐好,最先上来的显然是那两个站在排头的人再加上三个人。
黎沁月笑了,自报姓名,还拱了拱手:
“戎北王府三爵主,黎沁月,请指教。”
“唐平!”
“唐和!”
两人是兄弟,又站在一起,是被黎沁月一同从队伍里拖出来的,黎沁月笑着点头。
剩下三人也纷纷报了姓名:
“薛尧。”
“贺岭。”
“邱泽。”
“开始吧。”
黎沁月挑了挑眉,对他们露出挑衅的笑容,五人都斗志被点燃,毕竟谁也没有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挑衅过。
虽说这个小姑娘身长七尺,同一般男儿郎一样高。
唐平和唐和一起在最前方冲向黎沁月,想要擒住她的手,黎沁月却甩了鞭子勾住了唐平的手,他挣脱不及,黎沁月将他往他哥哥那边摔去。
唐和被撞的倒在地上,唐平压在他身上,黎沁月过去一脚踏在唐平的背上,力道很重,几乎用了之前将陈虎踢到演武台另一头的力气,唐平吃痛地趴在唐和的身上,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打倒了两个,剩下三个人就好办了,黎沁月干脆收了鞭子直接用拳头揍他们,一脚踢在薛尧腹部,用过肩摔将他摔在唐平唐和兄弟身边,再用同样的方法把贺岭和邱泽制服,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服吗?”
黎沁月挑了挑眉,眸光却冷的如寒冬腊月,他们五个人都点点头,表示服气。
实际上是怕她了。
这么一个女儿家,却有着如此恐怖的身手,唐和唐平兄弟承认,他们最开始是轻敌了,想着如果最开始的时候没让黎沁月用鞭子,他们肯定是能赢的。
只不过看了黎沁月收了鞭子同薛尧他们三个人打斗的样子,才觉得自己是真的不如她。
怕是十个自己一起上都打不过她。
黎沁月看着他们搀扶着彼此走下去,默默地将双手靠在背后,左手微微颤抖。
她从前受过的伤比手臂上的伤更严重,但之后好好的养着,伤口愈合的痒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此时她手臂上的伤生生被撕裂开来,倒是比以前的痛难忍些。
黎沁月左手握紧了拳头,走过去:
“下一组!”
下一组却迟迟不上台来,他们看见黎沁月只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将他们禁军一队里最强的五个人制服,有些发怵。
不过更让他们害怕的是被黎沁月踹了一脚的唐平,此时吐了一口血。
“我们服您,三爵主!”
那一百来人纷纷对着黎沁月单膝跪下,拱手行礼,声音并不整齐,但是也很洪亮,黎沁月笑,声音倒像是有些生气似的:
“既然服气,那便赶紧去练功!难道你们想丢咱们黎家军的脸面?!前夜宫宴未能察觉出刺客,本就该是你们的责任,害得你们的前校尉容楚被革职,你们还是这般懒散,我父亲要是看到你们这副样子,他该怎么想?!”
等她说完,他们才明白黎沁月是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是他们自己没做好。
这会儿他们对黎沁月的感情不再是惧怕,而是敬畏。
她能力强,是真的,愤怒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对她不服气,而是觉得他们丢了西北狼军的脸面,是在为他们着想。
一万人纷纷起身去拿了兵器,开始训练,黎沁月走到唐和唐平两兄弟跟前,说道:
“你们跟我来。”
说完,黎沁月便转身走向书房,唐和扶着唐平,跟着她走过去。
看见了她靠在背后的手,左手紧握着,袖口已经湿透了,黑色的衣袖隐隐有些泛红,他们对视了一眼,猜测着可能性,却看见她手腕处渗出来的血。
她受伤了……
唐平唐和对视一眼,眸色复杂。
正训练着的军士们看着他们被带走,纷纷吸一口气,心里默默为他们捏了把汗。
黎沁月到了书房,一边翻找着伤药一边对他们说:
“你们先坐,我方才那一脚确实有点狠了,别介意。”
唐平和唐和哪里听过主子给他们道歉的,此刻两人几乎一起跪下,对着黎沁月行礼:
“三爵主言重了,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兵而已,您……”
他们还没说完,黎沁月便找到了那金疮药,回过头来反驳他们:
“最普通的兵也是军人,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不过……”
黎沁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唐平唐和两兄弟跟前,没有要扶他们起来的意思,而且将药塞进唐平的手中,低声问道:
“从前是保护大虞子民,今日是保护大虞皇上,份量…孰轻孰重?”
唐和接过黎沁月递过来的药,看着她澄澈的目光,心里一紧。
他们一心想着自己退下来当了皇宫的看门狗,却没有想到自己是保护着皇上这一层面。
“三爵主,您说得对。”
“那就好好当差,”黎沁月从桌案上拿起那四个教头的令牌,自己留了两个,将另外两个交给他们:
“你们其实挺不错的,那就帮我好好管着他们,好好训练。”
“是!”
唐平唐和两人接过黎沁月双手递过来的教头令牌,心里充斥着对这位小爵主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