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灼早已注意到那个人，他心头一凛，险些就要站起来，却因着那个人的身份，硬生生将自己的动作摁下，佯装无事发生。
霍青时带着封冥前行，封冥不必亲自送酒，故而只是按照霍青时所说的举起酒杯。而霍青时则顺势接过酒杯，送到顺国遣封使者的面前即可。
自入殿门起，霍青时就没有抬过头，除了偶尔扫一眼周围的布局以外，一直都是低着脑袋暗暗跟封冥耳语。如今接过酒杯，自然要往那衣着华贵的男人身前送去，少不了抬头。
这一抬头，霍青时竟是僵在了原地，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手中的酒杯也送不过去了。
倒是乔灼反应上来，笑着伸手接过了杯盏一饮而尽，转而向封冥欠身道：“能让封国太子为我敬酒，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说着，乔灼又给身边的仆从使了眼色，端过来一坛顺国的酒，倒了一杯递给霍青时，“还请太子殿下品尝我家乡的酒。”
霍青时回神，一言不发，接过酒杯按照礼仪试了毒便递给身后的封冥。封冥一笑，举杯道：“我封国自建国以来，便喜迎四面八方来客，笑对三山五岳贵宾，如今顺国遣封使者前来，本宫自当敬酒。乔使者大可以把封国当成自己家，在这儿多住几日，感受我们封国的风土人情。”
说着，封冥便举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乔灼又是一笑，二人对着行礼，这才算是将场面拉回了正轨。
虽然封冥这么多年不上朝不参加宴会，但是封国是个礼数周全的地方，他的席位还是有的。故而霍青时将他带到太子的位子上，便跪坐在一边服侍他进食。太子自助进食的能力是有的，但是身为太子却习惯性不被人服侍，难免会招致怀疑，故而霍青时耐心地为他将案上的肉块切下，一点点分开。
封国国君在上面又开始长篇大论，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便暂且放过封冥了。封冥长松了一口气，悄声问：“怎么样？我做的还可以吧？”
一语问罢，却不见霍青时反应，只能听见刀子的摩梭声，听起来肉块已经被切开，可霍青时还在重复着切割的动作，故而已经割到盘子了。
“乔娴？”封冥摸过去，正巧抓住霍青时的手。
霍青时突然被抓住，猛地一抖，险些就要翻手擒拿，可回过神来便生生忍住：“怎么了？”
“这盘子都要被你切开了。”封冥笑道。这会儿他倒是全无刚进门时的紧张了。人就是这样，最紧张的那段一旦过去，整个人就能松弛下来，剩下的事情也就游刃有余了。
霍青时一愣，这才发现面前的银盘上已经被自己划了几道痕迹，她连忙收手，将肉块挪到封冥跟前：“抱歉，走神了。”
“是有什么事吗？”封冥没听过霍青时这样沉闷的声音，方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怎么了？”
“无碍。”霍青时摇头，转而笑他，“你倒是厉害，祝酒词我可没教过你。”
封冥听见霍青时夸自己，便更加开心。他没有说，但霍青时心中知道，这得是他独自一人，在深夜里排遣寂寞的方式吧？幻想自己是一个双目健全的人，是封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可以在宴会上接待外使，可以仰着脑袋举着酒杯，说出那些话吧。
……
“你不去看着他，可以吗？”
霍青时听见这个声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回头看去。她吃席吃到一半，便有小厮来，说有贵人在后花园等她。她原不想去，可看到席间空了一个座位，便萌生了去意。封冥听出她的犹豫，便叫她前去，不用担心自己。
眼前这人一身青衫，看似朴素，实则这衣物是云锦面料，上面有暗纹，细细绣了几朵海棠花，衣袖衣摆都有金丝缀珠，甚是好看。他头上没用冠玉，而是用一条发带一只素簪挽住了头发，更显得精神而不失温柔。
“你看出来了？”霍青时皱眉，下意识问。他能这样问话，多半是看出了什么，她不直接说看出他目盲，便是要套他的话。
“所以你现在身边的人是他，你又要救他与水火之中了？”乔灼低头看着霍青时，他俩离得很近，他比霍青时高半头多，故而这般看下，只能看见她微颤的双睫，“上一个是落魄面首，这一次是眼盲太子，你倒是很喜欢上演这种将人从泥沼之中拉出的戏码。两次都是丫鬟，这也有熟能生巧这一说吗？”
霍青时往后退一步，方才复杂的表情不见，双目中暗涵了些警惕：“那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保住兰家上下入宫的兰若棠，还是替顺国出使前来封国的使者乔灼？”
不错，这位貌若天仙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霍青时救出的兰若棠。方才大殿上一见，霍青时险些叫出声来，眼前这乔灼比之三年前的美貌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气质和三年前全然不同。
更别说方才他那几句嘲讽之意尽显无遗的诘问，更让霍青时练练皱眉。就算是三年前共患难的情谊，如今霍青时也不得不掂量一下，再做打算。
看着霍青时退半步的动作，和眼底一掠而过的警惕，兰若棠，不，是乔灼，失望之色尽显，苦笑一声后退了一步，这才道：“如今你我的身份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果然是回不到三年前了吗？”
唯独此刻，乔灼双眸湿润，一双眉毛微微蹙起，眸色黯淡，脑袋低垂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唯独此刻，眼前的乔灼不再单单是乔灼，总算是有了几分兰若棠的影子，叫霍青时没来由地心疼一下。
“你……这三年还好吗？”霍青时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三年她也没少惦记过兰若棠，可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去打探消息，便只能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