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谓采菊之事，既是宋妃的授意，也是您的首肯。若非如此，这件事断然不能成真。”
“只是我当时还奇怪，我和您可以说是毫无过节，您为何要同意这件事。”霍青时看了封冥一眼，又转过脑袋，“不过现在也明白得差不多了。”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一切就都昭然若揭。这是一个局中局套中套，原本是没有我的一席之地的，只不过采菊一事打乱了你们的计划，这才想到把我拉入局中。君上，如今您的两个儿子都在这儿，您不妨将其中所以然细细拆开，别让你们父子之间的隔阂更深。”
封国国君闻言怒目：“混账！朕如何为父，也需要你一个小丫头教？”
让霍青时没想到的是，文渊阁尚书反而帮她说话，冲封国国君道：“君上，这小丫头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所言有理。十多年了，您总不可能永远不告诉他真相。血浓于水，就算您不说，他们心中也自有判断。今日也算是赶了巧，不妨说出来，也好疏解心事。”
霍青时的话让封国国君火冒三丈，而文渊阁尚书一席话，却让封国国君冷静了下来，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又看了霍青时一眼，突然无奈笑了：“你这小丫头……也罢。”
“朕二十几年前刚刚即位，如何和皇后相识相知，不必多提，总之，没有人同意朕立她为皇后，而反对声浪最高的，莫过于宋丞相。宋丞相将宋妃送入朕宫中，朕收下了她，但没有如宋丞相所愿，将她封为皇后。”
“朕心中的皇后，只能有一个。封国子民心中的皇后，也只能有一个。无论宋丞相如何逼迫，朕也不可能妥协。朕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被当作政治牺牲品的宋妃，除了皇后之外的一切礼遇。”
“可惜啊，可惜。宋家父女野心勃勃，朕原本以为只有宋丞相野心不死，想不到宋妃随了她的爹，也是一个冥顽不灵之辈。一时间，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便是宋妃，在没有第三个人能制衡，就算朕想扶持一个跟宋妃斗，让她不要总把眼睛放在皇后身上，也是无能为力。”
“就在这个时候，冥儿出生了。朕原本以为，冥儿的出生能让宋家消停。可没想到，冥儿的眼睛……成了宋家更为嚣张的资本。”
霍青时看见封冥的手紧紧地攥了一下拳头。若是以往，霍青时会上前去悄悄拉住他，给他安全感，可是现在，她不能。
“为冥儿求医问药，找遍了五湖四海各路名医，皇后一个从不信鬼神之人，开始求神拜佛，为冥儿祈福。宋家压迫得紧，朕能为冥儿做的，只有扶持他为太子，在外人面前抹去他的一切，给封国子民重新塑造一个太子的形象。这样，朕才能光明正大的保护他。”
“可是这样的做法，别说宋家，就算是朝中知道此事内幕的近臣，也不同意。”说着，封国国君看了一眼文渊阁尚书，“多亏爱卿提出了一个方法，让朕说扶持冥儿为太子，只是为了保护后宫其他皇子皇女，将他迁出宫去，另设太子府，则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如此说法，宋家将信将疑，但也算是没话可说。他们想从中捞一些好处，便暂且应允。朕这才能将冥儿从危机四伏的后宫之中迁出，太子府上下的侍卫影卫，从明到暗，十八年来，和朕的配置一样，从未断过。”
所以十八年来，宋家屡屡想要迫害太子，时常想到什么将矛头指向太子的馊点子，可太子仍然毫发无伤。
“后来冥儿双眼无望，皇后自杀，朕的心也随她去了。冥儿长得像朕，可是一双眉眼，分明是他娘亲的模样。”
“这双眼睛，越长越像朕的发妻，可朕的发妻，却也是因为这一双眼睛而死。朕再不能面对冥儿，再不能面对这双眼睛。”
“后来老五出生，宋家盯着太子府的动作也少了不少，原本朕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揭过，至于宋家，或许会因为朕对后宫皇子的不闻不问而有所收敛，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老五身上。”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朕才查明当年的真相。”
“朕的皇后，从不是一个软弱之人。当年朕登基，朝政不稳，势力薄弱，是她让朕施行仁政，重用贤才，文渊阁尚书也是她的意见。朕要扶她做皇后，满朝文武无一人同意，她天天面对明争暗斗，夜里不敢睡觉，一闭眼就能听见刀剑声在耳边响。”
“朕怕了，朕问她，给她一个皇后之位，让她担惊受怕如此之久，让她成为满朝文武口诛笔伐的祸水，是不是值得？”
“她说，是不是值得，那就看朕觉得，她配不配得上这个皇后之位了。”
“生产冥儿的时候，她大出血，难产，朕在早朝，宋丞相故意刁难拖延时间。她人生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生子，朕不在她身边。等朕终于下朝去看，她已经虚脱了。朕第一次见她不是意气风发，不是神采奕奕，而是面色苍白，瘫软在床上。”
“就是这样，她还强撑着爬起来，给了朕一耳光，只因为朕答应了陪她却食言而肥。”
“这样的女人，会因为儿子目盲而自杀？谁信？”
“宋家在这件事上藏得很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朕花了几年的时间，才能确定这是宋丞相的主意，宋妃动的手。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朕开始对老五疼爱有加，开始麻痹他们父女俩，开始疏远甚至迫害冥儿，对他们言听计从。”
“而背后，朕挖空了他们藏着的商路，断了他们的财路，将他们的手下一个个调离，成功架空了他们。”
“他们急了。所以在天书计划一开始，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为的，就是顺水推舟，杀了冥儿，逼朕立老五为储君。”
“丫头，你说的不错，这场局中局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天书。还有复仇。”
“这不是一个君王铲除异己的复仇。”
“这是一个丈夫，为亡妻献上最后哀悼的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