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霍青时砰的一声砸上，柳深塘看了看门，看了看陆闲，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为什么？”
陆闲默不作声，柳深塘并不知道霍青时是女儿身，更不可能知道陆闲的小心思，此可看起来，确实有些像是陆闲肆无忌怛乱发脾气。他闭着嘴，也不看柳深塘，别过了视线，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是柳深塘分明感受到了他的难过。
奇怪了，他把人家凶了一通，仗着自己是人家师父的顶头上司，把她禁了足，他倒委屈起来了？柳深塘有些好笑，看了看陆闲，却知道陆闲现在是实打实的心情不好，便也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告辞了。
倒是温渡一，似笑非笑道：“你这样做，会后悔的。”
陆闲神色一凝：“嗯。”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会让霍青时生气？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是过分？他的做法远远超过了一个朋友的界限，可是谁又能知道，他的心也早就超过了朋友的界限？
温渡一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道：“小姑娘要哄，不能强硬着来。你能关得了她一时，你能关得了她一世吗？万一把她逼急了，跑了，那你可就后悔去吧。”
“她是一般的小姑娘么？”陆闲冷言道，“油盐不进。”
“油盐不进，不如喂块糖吃。”温渡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她吃软不吃硬，你最清楚了。”
是，她吃软不吃硬。可是陆闲怎么可能告诉温渡一，封国一行，让他看到了乔灼是怎么示弱，让霍青时对他甚是纵容的。他不想和乔灼一样，用这样的手段来得到霍青时这儿的特殊，哪怕为此，他会失去特殊权。
不该是这样的。陆闲暗暗攥了拳头。不该是这样的。眼见着他俩认识五年了，这五年来，他一直都是霍青时身边最亲近的人，就算柳深塘花满堂和她交往甚密，就算她和花满堂鬼混的时间比和自己在一起还长，但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
可是自从兰若棠，不，乔灼，自从乔灼出现，霍青时身边突然就多了这么一个觊觎者，让他难受至极。偏偏，正如温渡一所言，霍青时吃软不吃硬，就被乔灼用这样的方法吃得死死的。
乔灼在陆闲眼里就是一条疯狗，死咬着霍青时的衣襟不放。旁人看去都知道他满肚子什么心肠，偏偏只有霍青时一低头，看到的就是乖巧卖惨的小狗，惹人怜爱。
陆闲忍受不了，半分都忍受不了。
“我好像知道了点儿什么。”温渡一临走临走又开口，“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和青时顺理成章？等她办完事，恢复女儿身，就应该和你在一起云云？”
看陆闲那张强烈掩饰着窘迫的脸，温渡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难面发笑。他可一点儿也不在乎眼前这位三殿下的面子：“谁给你的自信心？就算你们认识四年多，就算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也不该……”
“不该什么？”陆闲难逃窘迫，干脆直视温渡一，“我不该对她有非分之想？不该以朋友的身份把她圈在自己身边？还是不该干涉她和其他男人交往？温渡一，这是你现在能说出来的话？”
温渡一脸色一变，阴晴不定，一双眸子冷得怕人。可是转瞬间，他又柔和下来，走到陆闲身边，拍了拍陆闲的肩膀：“所以你看，我现在是什么下场。”
说罢，温渡一也不顾陆闲的欲言又止，又拍了拍他，这才往外面去了。
……
霍青时气得在殿内转过来转过去，直转得白其琛头晕目眩：“祖宗，你歇歇吧。”
“师父！师父啊，你是我亲师父啊！”
“亲师父不管用，你师父的亲爹还在将军手下呢。”白其琛揉了揉太阳穴，悠悠道，“其实你换个思路，三殿下不过是不想让你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既然他说了他有办法，你又为什么执着于亲力亲为？”
“可是……”
“乔灼对你的心思，别说三殿下，就是我听了，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若是贸然去阻止他，他会怎么想？难免会以为你对他也有意思吧？你对他有意思吗？”
“……等会儿，师父，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的了？”
“……”白其琛凝固在原地，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我爹和温圣手是世交……”
得，又一个一开始就在他面前掉马甲的。霍青时郁闷之情更甚，干脆躺在榻上不起来了。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乔灼？”
“只有朋友之间的情分。”霍青时翻了个身，“我确实对他不一样，因为我于心有愧。当年在顺国，我要是不弃他而去，他现在还应该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兰若棠，怎会深陷泥沼，搅和顺国内政。”
白其琛叹口气：“唉，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你什么事情都爱往自己身上揽。这也是你的责任，那也是你的责任，全天下的责任都在你肩上，你不得累死？三殿下为人如何，做事如何，手段如何，你都一清二楚，既然他有这个能力，又为什么不把这些事交给他去做？”
霍青时趴在床上，埋着脑袋不说话。
见她这个样子，白其琛就知道霍青时仍没发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霍青时这人，钻牛角尖得厉害，白其琛知道，就算给她絮絮叨叨一个晚上，她也未必能听进去几成，故而干脆闭嘴不说，只是守着她。
半晌，霍青时的声音闷在被子里：“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其琛一愣。
“为什么我要去找他？”霍青时坐起来，脸色从方才的愤怒，变成了现在有些委屈，还不自觉地微微噘了嘴，倒有几分小女生耍小性子的意味，“我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要找他？”
白其琛脑壳一疼，开始了，牛角尖开始了：“因为他想做的话，比你更轻松。而且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他，不是你，这不是你的义务，反而是他的。”
“可是我能做到。”霍青时皱眉，“他藏了这么多年，眼见着就是关键时期了，不能暴露他。”
白其琛一愣，这才知道霍青时在想什么。归根结底，霍青时怕的是让陆闲十几年的经营功亏一篑，而陆闲则是怕霍青时还不起那个天大的人情，把自己搭进去。这两个人分明都是为对方着想，却闹成这个样子，让人哭笑不得。
如此思量之中，白其琛陡然想起了往事，虽然只有一瞬，但足以让他指尖轻颤，别过脑袋去，悄悄调整情绪。
良久，他才开口：“三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呢？”
霍青时抬眼看他，眼中多了些惊讶。竟是已经准备好了吗？也难怪，眼下陆闲和陆安已经划清界限，贾派又不断给裴派施加压力，正是两边都不讨好之时。若是陆闲此时崛起，则会是朝堂上最亮眼的存在。
若是放过这个机会，恐怕之后就再也没有如此能吸睛的时刻了。而要是等裴派和贾派休养生息，那陆闲的胜算则又要第上一等。
如此说来，眼下乔灼一事，当真是一个好机会。
“只是阻止联姻，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要怎么做才能崭露头角而不被陛下厌恶？”霍青时连忙问。
白其琛暗自好笑，方才还一边转圈圈一边骂陆闲就算当了皇帝也是暴君，现在就开始迫切地询问计划的详情，俨然把自己纳入了参与者的身份。
好笑归好笑，他还是道：“若是能让陛下自己打消联姻的想法呢？”
“怎么可能？裴派都没做到的事情，他如今没有什么话语权，怎么可能做得到？”霍青时惊诧。
“你不相信他？”
“我当然相信他！”
“那不就完了？”白其琛笑，“这件事，你就放手交给他去做。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你有没有发现，你老是把他当成小孩对待？”
霍青时腹诽，对于自己来说，陆闲就是个小孩啊，而且是自己看着成长的小孩。
“好了，你睡吧，我出去了，等他气消了，你们再好好说说，不要闹脾气了。”
“谁跟小屁孩儿闹脾气。”霍青时嘟哝了一句，可说归说，想起方才的事情，却还是觉得心里不舒爽。
白其琛无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出了门。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方才在里面说话的时候，却没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还积起了一层。白其琛揉了揉发颤的指尖，往前走去。
庭院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呆呆抬头望着月亮。今夜的月亮被云遮了几层，只能浅浅看见个影儿，并不是什么赏月的好时候。
白其琛站在原地，不往前走了，连呼吸也放缓了不少，只是盯着那个望月的背影，眼睛也不眨一下。
温渡一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是好歹也是随过几年军，若是连人在自己身后都发现不了，那他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他看着月亮，唇角不自觉勾了一下，仍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