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也巧，就在陆闲对着陆安大发雷霆威逼利诱的时候，霍青时也在廷尉狱。只不过她在宫外的廷尉狱，而随她一起来的肖毅，不可能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任何人。
“没想到，你竟是女儿身。”肖毅和肖倾城都是震惊不已，眼前的霍青时哪里还有之前那个霍青时的样子？
霍青时笑了笑，她身着罗裙，带着珠钗，脸上浅施粉黛，端起杯盏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女儿家的温婉，全然没有她之前扮演的霍青时的张扬。
她研究了很久如何扮演这个时代的女子，不然以她的性子，身着女装走到哪儿，都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既然已经要离开了，那她宁可离开得干干净净，也不愿意留下什么线索。
“你们收拾好了吗？”霍青时柔声问道。
肖倾城眼中的情绪甚是复杂，但还是回答道：“收拾好了。你上回说了建议我们离开，我们就一直在收拾了。如今已经妥当。”
“好。今天傍晚，城西会有车队来接应。”霍青时简单交代了一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肖毅和肖倾城，“如今你我还能和颜悦色地促膝长谈，等到了地方，恐怕……”
肖倾城愣了一下，看向肖毅，而肖毅则是抿了抿嘴，失笑道：“原以为藏得够深，却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霍青时一笑：“没办法，我这个人，实在是不喜欢有什么秘密人物，尤其是要对付我的秘密人物。”
“‘那位娘娘’并非要针对你……”
“我知道。”霍青时神色淡然，“可是她的手伸得太长了，已经到了我不能忽视的地步了。眼下的京城大清洗，‘那位娘娘’功不可没，却甚至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两人皆是叹了一口气，霍青时率先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多谢二位让我进来。”
肖毅摇摇头：“哪的话，我父女二人要离开遂国，也是全靠你。”
二人便相互行礼，霍青时长裙一飘，往廷尉狱里面去了。
肖倾城回过神来：“她知道‘那位娘娘’的身份了？怎么可能？我们掩饰的那么好！”
“什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呢？”肖毅笑了笑，“可她不想告诉我们她是女儿身的时候，又有谁能发现呢？”
……
霍豫立被铁链吊着，不能自如行动，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难以挨过刑讯，他就这样站着吊着睡着了。霍青时站在他对面，也不说话，也不叫醒他，只是静静地等他醒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豫立终于醒来，甫一睁眼，就看见面前一个少女，惊得他后退一步，却是狠狠撞在了墙上。铁链哗啦啦响了一阵子，他这才定下神来：“你是谁？”
“你老了。”霍青时不咸不淡地说，“我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若是以往，我没进门你就醒了。”
牢房昏暗，霍青时又是女装扮相，霍豫立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故而警惕道：“我认识你吗？”
“呵。”霍青时轻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确信霍豫立能看清自己的脸后，这才停下来，一字一顿道，“不认识我了吗？父亲。”
霍豫立震惊得无以复加，眼前这个少女，竟然是自己的三儿子霍青时？那个从出生就与众不同，一路过关斩将，小小年纪立功无数，连他也栽在其手中的霍青时，居然是女儿？
十多年来，霍豫立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而霍青时男装扮相从出生起就持续了十几年，居然没有人发现？且不说日渐长大的霍青时在身体发育上的不同，就说她这么多年的辉煌事迹，就难以让霍豫立相信她竟然是一个女子！
“乔氏聪明，她没有名分，只不过是一个丫鬟，连通房都算不上。她知道以你，以霍家，若是生出一个女儿来，她和她的孩子就要被抛弃，活不下去。于是她提前买通了接生婆，让接生婆说我是个男儿。”
“为了不让你过多注意到我，为了不让霍家的有心人关注我，接生婆编纂了一个谎言，说什么我周身紫光弥漫，什么大吉之昭。正巧那日春雷滚滚，你也就信了，如乔氏所愿，将我们母女二人送到了城郊别院，一待五年，不闻不问。”
“你或许想不到，这样有智慧的谎言也是乔氏想出来的。她不过是你一夜情的对象，可是却能了解你至此，知道你的磅礴野心，知道什么谎言在你这儿最容易过关。她没读过书，没上过学，不习武，只不过是一个丫鬟。可是她确实有智慧。”
“我不想细数你的七宗罪，你本来也没几天活头，忏悔不忏悔的，也都无济于事，于事无补，我也不在乎。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自有定数。”
“我来，站在你面前，只不过是想让你亲眼看看，你鄙视了一辈子的女性，正以不可忽视的力量压制住了你。你倒了，我没有，你以为是因为我是男儿？不，是因为我比你强。与性别无关，我就是比你强。”
“霍夫人……不，洪荷月，方夫人，赵姨娘，还有你后院的一众莺莺燕燕，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们，只把她们当成是泄欲的工具，证明自己雄风不倒的证据，或者是帮你处理后院琐事的奴隶。可是说实话，她们的智慧不比你少。真的。”
“只不过，洪荷月为了德妃，方夫人为了那个被欺辱的自己，赵姨娘为了霍青黛，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心中最挂念的人，而那个人绝不是你。”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人生走到今天，有多么可悲。你以为崇拜你的人，你以为是你的附庸的人，根本也不是为了你活，也不是为了你争取，也不是为了你努力。霍豫立啊，你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保家卫国，这让你的价值闪闪发光，让数不胜数的习武之人崇拜，激励了不少将士。”
“而你却通过逼宫，把你人生中唯一一件值得骄傲的正确的事情，毁了一个干干净净。”
“而我，我作为一个被你侮辱过，谋杀过的女性之一，我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鉴于你没有多少时间来亲眼目睹我的成功，所以我特意来告诉你一次，你霍家的男儿，也不比女人强。”
“这天下的男儿，也没比女人强到哪去。”
“若这个世界当真有冥界轮回，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那些被你欺压过的女人，恐怕在另一个地方，不会轻易饶过你。她们比你想象的厉害，之所以看起来斗不过你，是因为她们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屑和你斗。”
“而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你的黄泉路上，徒存寂寞。没有人恨你，没有人爱你，就像是你从来没有出现在她们的生命中一样。”
“而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这辈子也没意识到什么叫做人权，你这辈子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平等。很可惜，显然我没时间教你这么多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霍青时直起身子来，对着霍豫立行了一礼，“走好，父亲。”
霍豫立愤怒的嘶吼从霍青时背后炸开来，霍青时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伸手轻轻捋了一下自己的发丝，走得潇洒。没错，她就是专程过来恶心一下霍豫立，让他在临死这段时间也不得安生。
他这辈子都觉得女人不过是一件衣服，这辈子都觉得女人就应该服从男人，可想而知，让他知道了打败他的竟然是一个女人，会让他有多难堪，有多痛苦。
活该。霍青时在心中轻轻地说。
乔氏，你我母女一场，直到今日，我才算大仇得报，不辜负你以命相搏，换我一条生路。如今霍家有霍青野，青黛有花家照顾，白其琛和温渡一也会帮忙照顾青枫和青玉。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祝你好，也祝我能找到我想要找到的东西吧。
……
陆安出奇的难缠，他知道只要自己死咬住这条线索不告诉陆闲，陆闲就不敢杀自己。他乐于看到陆闲急不可耐和束手无策的样子，哪怕他恼怒的代价是虐待自己。
陆安不是怕死，他只是发现这种方式能很好的折磨陆闲，能让陆闲痛苦不堪。陆安受到的是肉体上的折磨，可是陆闲却受到了精神上的折磨，这两者到底是谁更痛苦，不能进行对比，但是陆安却心满意足。
直到陆闲将裴皇后的行踪搬出来，陆安才终于妥协。他以为自己对这个母亲只有恨，以为自己对霍青时所讲述的故事一点儿感同身受都没有，可是直到陆闲拿裴皇后的性命相威胁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血浓于水，他不可能原谅裴皇后，也不可能放任裴皇后去死。
“她……咳咳……”陆安终于道，“她联系了乔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