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和祝迩的身份,自然不用多说,祝衡的身份,是新一代猎队队长,实力在武师上境。
虽然与老一辈的猎人相比,实力尚且还差一段小小的距离,但部落的未来,一直是寄托在年轻一辈的身上。
猎队队长,按照往常的惯例,未来都是首领的存在,就如祝候,他是上两代的猎队队长,又因他给部落带来一个强大的助力——猎师,他登上首领之位,没人有意见。
随着祝候做了首领,当时年纪都在四十岁以上的猎队自然跟着退位,坐镇后方,一般不再出猎。因此,当时部落中年轻一辈,也就是祝迩的叔伯那一辈,实力出众的被当选为新一代猎队成员。
猎队考察期为三年,综合各方面表现出众者,被授予队长,副队长等职位。
祝迩上一代的猎队队长,就是已经被杀死的雷春天。
他一死,肯定会牵连出一大批人,“征伐”理念,在二三十年前就出现了,到如今,波及了三四代人。
祝候受伤,无心经营,祝衡作为当今部落资源采集的重要人物、猎队队长,肃清部落的观念重任,自然就落在他的身上。
至于祝迩,祝候在安排他接待苏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给他定下未来的去处。
此次打猎,与其说是捕捉灵兽,不如说是祝候在捕捉“内鬼“!
早在猎师没有离开之前,祝候就跟他暗中商量过,要找一个机会,将隐藏在暗中的极端理念代表人物给揪出来,而猎队成员,正是极端理念人物的重点关注对象。
平日里在部落,有许多眼睛盯着,谁都不敢冒头,但部落外的猎场,就不一样了。
而祝候和猎师,就是暗中将下一个要捕猎的猎场调整灵气场布局。
灵气场一变,灵兽自然无法抓到,猎队因此而收队。
暗中盯住猎队的极端派人物,自然会借此良机,煽动猎队转变思想。
作为猎队队长的祝衡,智慧绝非平凡,在发现不对劲的那一刻,他就猜测到,也许是那些极端派的部落成员,在暗中做了手脚。
因此,他才会在找不到祝迩时,而苏陌又行径诡秘,又见到他躲躲藏藏,自然要将他带回部落严格询问一番。
但雷春天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计策,对方反客为主,以强悍的实力反将他一局,以肃清反骨为由,束缚住祝衡,以内鬼的罪名,吓退其他猎手。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中盯住猎场,改变灵气场布局的始作俑者祝候,陡然出现,将雷春天这个极端派成员给杀死,迷局才得以破解。
发展了近三十年的极端派,自然不止雷春天一人,大到七八十岁跟祝候同一辈的人,小到一二十岁的青少年,至少占据部落男性成员的六七成之数。
这是一个悲剧,为了扼住膨胀的野心,不得不狠心残杀同胞的悲剧。
他们的理念,并没有错,错只错在“自信”这一块。
三十年的发展,让他们改变了当初的心态,以为凭着高效率的资源采集技术,就能够征服九洲。
九洲局势如此复杂,凭一个小小的乌泽部落,就能够平定的?显然不太可能。
反而,会让乌泽部落聚焦在太阳光下,备受关注,其一举一动,一旦稍微不慎,都会让部落掉落深渊。
因此,为了保住部落的安危,作为主稳派的代表人物祝候,不得不狠心下杀手。
苏陌听完,心中再次迷茫起来,何为正?何谓邪?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
雷春天和祝候为代表的两个理念派系,犹如两个极端。
以小见大,整个九洲,不同理念者何其多!
就中洲看来,最为清晰的,有仙龙阁主张“索天”的一派,天虎门主张“除蠹”的一派,火行者主张“通融共进”的一派,水行者主张“利八方又取利其中”的一派……
苏陌在想,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生存冲突与扩增的问题。
对于吃不饱的人来说,吃饱是他们的目标。而对于吃饱的人来说,物质充足已理所应当,精神也要满足才是。
然而,世界资源就这么多,本质就在那里,哪有那么多的条件来满足他们,做到全部均衡?
自然,矛盾就出来了,冲突也伴随而来。
苏陌才恍然想起,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报仇?这个已经不是物质或者精神上的追求了,确切地说,这只是他心中一种怀旧理念,因失去昔日的温暖港湾而怀旧,因实力不足以保护身边人,保护自己的温柔圈而自我找到动力,也许,有一丝报恩的情绪在里面,但根源,不在于报恩!
他心中想着,什么样才算真正的报恩?
至于对九洲局势和仙道背后一系列发生过又扑朔迷离的事件,看似因为报仇而牵出,实则对未来的迷茫、对人生的迷茫。
自己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人生,一直在被动中徘徊前行,从来没有主动抉择过,真正静下心来主动去抉择过。
祝迩此前说过的话,让他心中萌生一丝从未有过的领悟,既然能够伪装自己,掩饰自己的内心,为何不能抛去所有杂念,屏掉外界一切影响,认认真真地去想着,自己究竟是要什么样的人生?
至于……
祝候打断了他的思路,说:“想必祝迩跟你说出相关事件了,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苏陌本来是想问的,但他转念一想,自从走出龙诞山以来,自己从未真正的自立,被各种“意外”牵着鼻子走,自己再继续追问下去,岂不是所见所闻,都是他人强加给他的?
这样一来,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真正的找到本我,活出自我?
因此,他摇头道:“不必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想我该独自去外面走走了。”
祝候若有所思,然后说道,“猎师让祝迩告诉你一些事,他是有所打算的。”
苏陌却再也没有任何好奇之心,宛若止水,平静自如。
祝候继续说,“我已年迈,又受此内伤,已没有多少年头可活了,祝迩尚且年轻,且未成家,远走他乡,少了一些牵挂,又因猎师将陈年往事告知过他,身份自然变得更为敏感,如果你不介意,就让他一路随你同行吧!”
苏陌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为何祝迩会被托以重任,原来,是祝候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一事,以“身怀秘闻”,“不可久留”等为由,让祝迩跟随苏陌外出闯荡,顺便以“保镖”的身份,护他周全。
如此一来,祝迩此前所言,大都是真的,自己真的是灵族之人。
那个水师,深藏目的,让人看不透,将来有可能为了目的,彻底成为对方手中的刀,生死在对方一念之间。
而祝迩不一样,虽然他也有着水师的掩饰一面,但他实诚而不虚伪,人类心思复杂,又有谁能够真正看清他人呢?
再者,就算猎师别有用心,被水师利用和被他利用,有区别吗?
除非自己有朝一日,真正想明白了自己的意义所在,而猎师与他发生了不可协和的冲突,那时,也许祝迩与他,可能成为生死仇敌。
但,忽略了外面的一切幻象,只要固守本心,任由他再多手段,想要做出类似天行者的信念侵袭,也无法做得到。
因此,他点点头,便同意了,连问都没问,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他淡定的表情,却让年迈的祝候刮目相看了。因此,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来,祝迩跟着他,只要不死,总会活得更好。
二人沉默许久,祝迩回来了,他浑身是汗,大气喘吁吁,猛灌了半壶水,坐下来,关切地看着祝候:“爷爷,你的伤……”
祝候脸上露出笑容,“无妨!祝迩,你听爷爷一句话,立刻带上苏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他的伤势养好,知道吗?”
祝迩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苏陌,接着说道:“他的伤不急,爷爷你的伤要紧,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祝候却摇摇头,说,“我还要回一下部落,你们就不要再回去了,今日发生此事,部落已不安定,走吧!”
祝迩满脸担忧,但也没去反驳他,点头沉默下来。
祝候对苏陌说,“尽管你没问,祝迩也未曾知晓更深缘故,我还是跟你说吧,你的身上,流淌的都是灵族的血!”
苏陌心中一震,不过随及恢复平静,平淡的语气说,“无论是苏家也好,灵族也罢,我就是我!”
祝迩却被苏陌的言语所打动,有些出神,“我就是我!”
这句看似简单的话,却让他对自己这么多年来心中所深守的信念隐隐有种破裂的倾向。
他在想,“自己会不会不是一个优秀的破心者?”
而祝候,对苏陌的表现,极为满意,也隐隐感到欣慰,猎师能有此后代,灵族之未来,终于有望了!
他的目光带着淡淡忧伤,看向遥远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祝迩站起身来,跟他说话时,他才回过神来。
“爷爷!”
祝迩喊着,突然跪地,叩首后,他面露悲伤,声音有些梗塞起来,这是自从成为“破心者”以来从未有过的表现。
“爷爷,此行一别,恐再无生逢之时……望爷爷多多保重!如果……等……不到我,您且安心归去,不孝孙子必会为您开枝散叶,待尘世已了,自会追随而去!”
祝候一听,胡子一吹,显然被气到了,这不是咒他早点死吗?哪有这样说话的!
但同时,他也感到十分欣慰,昔日里的捣皮蛋,已经成为一只翅膀壮实的苍鹰了……
他笑骂道,“滚!谁要你追我的,我不想还要再一世遭受你的气!”
说着说着,泪水却充盈眼眶,不!那是阳光太毒,汗水从眼睛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