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临发消息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半,简溢看到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但还是匆匆赶了回去。
刚进小区大门就见齐临一个人坐在草坪上的长椅上。
黄昏温柔的阳光勾勒出他的好看的侧影,再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氤氲开来,从简溢的角度看去,他就像太阳一样在熠熠发光。
听到脚步声,齐临偏头看了一眼,往旁边挪了一些空出位置示意她坐。
简溢走近了才看清他脸上带着疲倦和难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是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只安静地在他旁边坐着,等他愿意自己开口。
傍晚的风柔柔地吹在脸上,近处的花草摇曳着,绿茎上不时有几片娇嫩的花瓣脱落,随风翻飞须臾便散落在草地上,被一棵棵尖锐的青草尖托住。
脆弱疼痛,如同少年的心事。
“大米不见了。”沉默半晌,齐临面朝西边,直视着柔和的夕阳,声音低沉道。
大米,是齐临家的小泰迪犬,简溢见过齐阿姨带它出去,齐临……大概很喜欢它吧。简溢没说话,扭头看着他被镀成黄昏色的侧脸。卷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下面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满满装着夕阳和忧伤。
“……哦,不是不见了。”齐临苦涩地笑笑,“是他们把它送人了。要不是他们回来说漏了嘴,我可能还真的信了。”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在一个垃圾堆里发现了它。大米那时候还很小,脏兮兮黑乎乎的一团,但是眼睛特别亮……我爸很不同意我留下它,天天嚷着把它送走,但还好有我妈跟我一起护着……
但后来,我妈也开始不同意了。就这么嚷了一年,终于还是被他们送走了。你知道他们怎么跟我解释的吗?哈哈,他们说养狗影响我学习……更可笑的是,他们连把它送给谁了都不告诉我。”
“我不敢想……”,齐临把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掌根抵住额头,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敢想,那万一是个狗贩子怎么办……我护不住大米,可能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胆小,懦弱,什么都护不住……”
齐临修长的手指穿过额前的短发,上半身前倾微低着头,简溢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唯有他的最后一句话回响在耳畔:
“什么都护不住……”
简溢从不知道原来外表高冷的齐临内心深处是那么脆弱柔软,然而她又素来是不懂得安慰人的,所以她唯有沉默着,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背,示意有人陪着他。
良久,齐临才抬起头对上简溢的视线,清亮的眼睛里似是闪过一丝水光,眼神里带着决绝、悲伤……还有其他一些简溢解读不出来的情感,像是藏了千言万语,要无声地说给她听……
下一秒,齐临突然侧过身面朝她伸出双手,缚住了她的肩膀,神情有些激动,仿佛刚刚那些藏在眼底的情绪即将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简溢还没从他复杂的眼神中回过神来,此刻更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僵硬地坐在那。
“简溢——”齐临颤声叫她。
简溢的身子抖了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伴随着这再普通不过的两个音节瞬间炸起,恐惧感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仿佛她的名字里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事实,突然被齐临道了出来。
她推着齐临的手想要挣脱离开这里,却听齐临再次开口:“我知道……”
然而还未等他说完简溢的脑袋上就传来了炸裂一般的疼痛,简溢抱住了头缩坐在地上,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只有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似乎褪去,阴翳和黑暗也逐渐消失,眼前公园的景象转变为了那条丁字大马路。
蓝天白云下,炎热的天气驱散了人群,空旷的马路上只余葱郁的桃林和麦浪,笔直的行道树举着茂盛的树冠,四散生长的枝叶如同绽开的烟花凝滞在了空中,好似与周遭的蝉鸣声在一同庆祝着什么。
并不凉快的树荫下,简溢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梳着马尾,身穿蓝格子裙,在盛夏里等待。
又是这个梦……只不过背景变成了白天,也是第一次,她能够靠近那个自己。
简溢走近了些,逆着阳光看着那个女孩。高马尾显得很清爽,少女纤细的腰身又被裙子很好地衬托出来,整个人在阳光下如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
……原来她那个时候的这么有气质,岁月到底是如何把她摧残成了个女汉子的?
女孩听到脚步声回了头,稚嫩的脸庞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仔细看还带着紧张和期待。
“你……不热吗?”简溢逆着阳光微眯着眼开口问她。
“啊?我吗……不热啊”
话音刚落,四周便狂风大作,简溢用袖子挡住满天飞舞的树叶和沙土,从袖缝中看到那如火的骄阳迅速隐没入云层中,晴空瞬间重云翻滚,天昏地暗,而小简溢却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在风沙中岿然不动。紧接着路灯亮起,一切又重归平静。
放下袖子望去,蝉鸣麦浪仍在,小简溢仍在。这里一切似乎都未曾受到打扰,而不过是很自然地切换成了夜景模式。
“还有一点冷。”小简溢看着她补充道,眼神清澈纯真,毫无戒备。
长路黑暗,向两端无尽延伸,是有点冷。
简溢没有搭话,四周寂静无声,诺大一条马路上仅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对视。而她的耳边却冷不丁响起两个男人的窃窃私语声:
“大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就算是去买一个也花不了多少……”
“闭嘴!买来的哪有这来得刺激?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哎哎哎,看到没,那个蓝裙子的妞就不错……”
“大哥别了吧,那一看就还是个学生……”
“废什么话?学生怎么了?老子就是要嫩点的好给你开开眼!今儿还就她了!你要是不想再跟着我了,现在就给我走人!”
“可是……好吧,我听你的,老大。”
……
简溢听得毛骨悚然,然而四下看去,这里确乎是只有她们两个人,哪有什么男人在。
一股不详之感笼上心头,惶急之下,也顾不得再想其他便喊小简溢跟自己一起走。
小简溢此刻却仿佛看不见她的存在一样,无论她如何叫她都不予回应,嘴角还带着那抹她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等待着齐临的微笑。
简溢索性走进去拉她,可伸出的手却扑了个空。
她碰不到……自己。
下一秒,她看到两个黑色装束的精壮男子朝小简溢慢慢靠近,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小简溢毫无察觉,也无路可逃。
简溢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碰不到小简溢,她只好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其中一个男子,试图阻拦住他们。
“啪——”
那块石头实打实地砸到了男子,且正中额头中心。
有用!!!简溢心下一阵狂喜,但下一秒,两个黑衣男人的目光便一齐聚集到她身上来。
小简溢的身影突然消失了,简溢对上他们如狼似虎的目光……
还以为能救下小简溢。真是又傻又笨!
他们的目标没有别人,从来都只是她自己。
简溢浑身僵硬,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朝自己扑过来。
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睛接受命运之时,光影却在他们即将碰到自己时飞速褪去……
眼前重归黑暗,头依然很痛,耳边似是有些不真切的打斗声、叫喊声——叫喊声是齐临的,是梦里传来的吗……不,齐临真的在晃着她的胳膊叫她的名字。
齐临……他到底知道什么?
最后一个疑问冒出来后,简溢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