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雨中追悼会
从刘云波往下数，数到第二十个人，是一位引人注目的男子。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皮鞋锃亮，雪白的衬衣上吊着一条十分考究的黑色领带，领带上有一枚闪闪发光的领带夹，上面印着川汇集团的LOGO。此人就是麦立先。
一块乌云聚集在虹山上空，像一架控制着速度的战斗机，缓缓地向追悼会现场的上空移动。
崔市长看看天空，吩咐身边工作人员给刘省长准备好雨伞。此时，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细节。连日来，没完没了的调查组会议，以及永远没有结果的三方谈判，让崔长青感到自己的脑袋像一只被空气吹大的气球，飘忽忽，晃悠悠。大活动当前，他除了要把秘书的稿子念得一字不差，更重要的是不能对上级领导照顾不周。
做到这些已经不易，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再看一眼压迫过来的乌云，提醒自己完全放松下来，听天由命吧。一场追悼会，人未伤心，天先洒泪，天意如此，一石人也该顺从天意吧！这样想着，他甚至在错觉中感到了远处乌云洒下的雨点。
感觉中清凉的雨点让他清醒了些，他又想起一个细节，问身边的秘书：“一定要在追悼会上发放抚恤金吗？”
秘书回道：“都安排好了，已经通知家属了。”
崔长青：“家属们敢领吗？不怕一石人围攻了？”
秘书：“我和川汇的麦总都一一上门拜访过，都说好了。”
崔长青听到这儿，心又放下去一半。
崔长青没有出声，秘书以为他仍然不放心，又补了一句：“今天通知了媒体，所以发放抚恤金这个环节还是不变吧？”
崔长青嗯了一声。
追悼会现场设在离氯气罐残骸百米以外的地方。氯气罐残骸用警戒线拦着，静躺在会场的左前方。站在崔市长的位置看，那堆残骸仍然像一堆危机密布的炸弹，崔市长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今天的残骸已经不是那天晚上他们看到的样子，更惨烈的场面已经被收拾过了，炸飞的残片也已经打扫干净，留下的只是搬不走的固定底座、固定架和还没有被炸飞的两个氯气罐的残骸。其他四个底座和少部分残骸还依稀可见，库房的屋顶已完全炸飞，片瓦未留，四周的围墙也飞得难觅踪影，想想那是多大能量的一次爆炸！人到了这样的现场，恐怕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崔长青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刘云波提前五分钟赶到了会场。他参加任何会议都是这个点赶到，五分钟，不迟也不早，会场有什么情况还来得及反应。来得太早，需要等待，他在，手下人就会不安。若去上级单位开会，去早了自己则会不安。五分钟，用来和新老朋友打打招呼，一圈招呼还未打完，会议就开始了，刚刚好，不会节外生枝。绝不迟到，这是原则，无论对上对下，这个原则在他这里是一致的。
崔长青最先看到了刘省长的车，他快步迎了上去。
刘云波没有听崔市长的话去主席台就座。他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转到主席台下看了看，对崔市长说：“把座位拿走。死者为大。”
崔长青回头看秘书，秘书赶紧去吩咐撤座撤台。
刘云波皱眉看着会场正前方的大横幅：“沉痛悼念在川汇集团南岭工程中英勇献身的十四位烈士！”
刘云波把这句话又念了一遍，把崔长青叫过来：“我看只留‘沉痛悼念英勇献身的十四位烈士’吧。把中间的字取下来，还来得及。”
崔长青还想解释一下，可一看刘云波的神情，他立刻吩咐秘书执行。
刘云波知道他想解释什么，无非是想提醒老一石人，一石厂早不存在了。他轻言细语对崔市长说：“追悼会是对死者的尊重和追念。在这种时候有火都要灭，还点什么火？”
崔长青心服口服，笑眯眯点着头：“还是省长站得高，看得远。”
刘云波问：“来的都是老一石人吗？来了不少嘛！”场下一大片白衣人，白衣中的黑纱点缀出肃穆凝重的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