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比之前要小，旁边的馨园倒是大了很多，走的时候埋的那坛酒因为扩建馨园早就打翻了。原本就没多少期望，倒也没感觉有多少失望，只是心里空空的。
收拾妥当后，卫卿架起画板，坐在画廊里画起院子里的竹子来。
有一棵显得格外突出，翠绿的竹杆直冲云霄般的生长，好像要逃离这高高的院墙，不愿意像同类那样墨守成规，有点像刚逃离李府时的她，和脱缰的马儿一样。
想着想着，卫卿不由笑了，这小片竹林倒真是合了她的心意。
“姑姑……”
一小只粉嫩团子趴在门边笑嘻嘻的看着她，粉雕玉琢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卫卿放下画笔，走到她跟前，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笑道:“小丫头，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爹爹让月月找姑姑玩。”这小丫头伸出手要卫卿抱，卫卿也由着她，把她抱进怀里。
“好，姑姑教月月画画好不好？”
“好。”
月月是李老爷嫡亲的孙女，经常听李允仁在信中提到，还给她寄过照片呢。虽说李允仁是独子但和她关系却是兄弟姐妹中最好的，经常玩笑说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也是，最小的李允仁都有女儿了，自己还没出嫁，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卫卿有点小忧愁，这日子过得真是……
顾府
“老爷！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回来了！”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顾老爷子上了年岁身体倒还硬朗，踱步到院中朝着顾子卿的肩上就是一拳。
顾子卿表情夸张的揉着被打的地方，笑道:“老爷子，您再加点力道都可以送我去医院了。”
“少臭贫，咱爷俩聊聊。”顾老爷子朗声一笑，带他走到后院。
院中竹木做桌，藤木做椅，茶具已然摆放整齐。顾子卿懒散的坐下捻起茶叶，挑眉道:“您这是算计好了让我回来给你当苦力的吧。”
“你小子少岔开话。”顾老爷子老眼里闪过一抹精光，“那姑娘没找到？”
顾子卿滤茶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道:“这次外出遇到一个有意思的女人，水墨画画的不错。”
顾老爷子自从退居在家养老后，除了喜欢喝小儿子泡的茶外，唯一的兴趣就是赏画了，最爱的就是这水墨画，不然顾家大少也不会花巨款拍下那幅女王来讨老爷子欢心。
“东西呢？没带回来瞧瞧？”
果然，顾老爷子更在乎那幅画。
顾子卿故作惊讶，“大哥没给您瞧？他可是把画给拍走了。”
“你大哥还没回来呢。”
顾老爷子是老了，但却一点也不糊涂，当即明白这小子想说什么了。这是在提醒他防着点顾子宁，别一不留神把顾家给赔进去。两人都是个明白人，谁也不点破。
“这样，等会儿收拾一下跟我去李府。人家李小姐回国了，你好歹跟我去见见。”
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沏好，顾子卿笑着递到顾老爷子手中，表示自己没意见，“好。”
顾老爷子有些意外:“没意见？”
顾子卿坦然:“没意见。”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看老爷子这个样子，顾子卿不由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过头了，搞得现在他松口，他反而不信了。
“老爷子您想做什么，尽快，我明天可就回军区了。”
顾子卿轻轻拍了拍顾老爷子佝偻的背脊，面色无异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中抚摸帕子的动作越发轻柔，像抚摸恋人的手。
李府
“四姐。”
卫卿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就见一抹俊逸的身影站在院中，怀里的月月甜甜的叫了声爹爹。
也是奇了，李家这一家子经商到李允仁这竟是没看出铜钱气，反倒是一股子书卷子气，更像是个书生。
“允仁来了，快坐。”卫卿示意让月月过去，扬起沾满染料的手抱歉的笑了笑:“等我一下。”
李允仁笑着应了，问着怀里的小人有没有给姑姑添乱之类的话，回身的卫卿不由一笑:“月月很听话的。”
“倒是你，总不是又来催婚的？”两人虽说多年不见，到也不见生分。
被卫卿这么一打趣李允仁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今天还真不是为这事来的，“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可是给你带了好消息的。”
卫卿颇有兴趣看着他，等着后话。李允仁也不吊她胃口，直接了当的说了出来，“前些年头城外不是有一片废墟占了好大的地方，后来咱家和顾家一起改成了马场，今天正好开场，要不要去？”
“允仁啊，你可真是……你姐我没多少爱好，就这一点可真是让你给掐准了。”
难得他能记得这么清楚，之前也是和他赛马来着，不知怎么竟让他给逮个正着了。卫卿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个心情，叹道:“今天还真去定了，就算是你为了让我见什么人我也认了。”
毕竟马场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的，但是也不用眼巴巴的赶着今天她刚回来，显然是有事瞒着，不过不会害她就是了。
李允仁被她说中心事，也不觉着尴尬，等卫卿换了骑马装，将月月送到前院就和她一起出府去了。
也是赶巧，他们这头走，顾老爷子就领着顾子卿来了李府。
“亲家来的真是不巧，小女儿刚跟着允仁出去，说是赛马去了。”
李老爷连忙招呼着让人上了茶，这门亲事本就是他们家高攀了。
顾老爷子抿了口，就搁下了，这茶泡的着实不怎么样，不过面子还是要过的去的，笑道:“不急，本来就是敲定的事儿。这是小儿子卿。”
“令郎真是一表人才！有您当年的风范。”李老爷自是一番夸赞，却也没说错，顾子卿的皮相自然是数一说二的。
顾子卿也不叫人，只是礼貌地朝李老爷点了点头。他本就是一个狂妄的人，北平城里出了名的纨绔，现在又是少帅更加随意了些，不过是在黑账上再添上几笔。
李老爷当然不会计较这些，要不是念在顾老夫人在世的时候亲自敲定了这门亲，他们家也攀不上这高枝呀。
当初说的是让三姑娘嫁去的，可顾三少当年的名声真是……一言难尽。三姑娘不愿意，四姑娘也不反对，只能这样订了下来，也算是补偿了四姑娘前些年受得苦。
这边谈天说地，卫卿那里却是打马跑的酣畅淋漓，好不痛快，临了的时候见了李允仁带来的那个人。
“姐，这是顾家的那位少爷。”
卫卿误以为是要成婚的那位，方才仔细打量了这个人，西装革履，若是清朝未亡，倒也能称得上貌若潘安，猛的一看，只觉眉宇间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你好，卫卿。”
顾子宁当即一愣，随后笑着轻握住她伸出的手，“顾子宁。”
“卫小姐这是……”
“我随母姓。”卫卿不难明白他困惑的事，毕竟对外她是李家的小姐。
顾子宁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看小姐面善，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那天湘馆的拍卖场上他离得远些，看得不太真切，感觉这个卫小姐和Q很像。
卫卿也愣了神，这…她没见过他呀，“想必顾少爷认错人了，我也是今日才到家。”
这样解释也不错，就算之前在哪儿见过她也是不会承认的，Q得身份她并不乐意让人知道。当然顾子宁也是一提，毕竟那晚卫卿可是气场全开，完全不像现在这般藏拙，一般的人是认不出的。
两人回府的路上倒是没怎么说话，卫卿是累了，李允仁却是心虚了，原本要来的是顾家小少爷的，谁知道竟然是大少爷，一时间倒也不好再解释什么。
卫卿回竹园的路上瞥见了一抹身影，说不出的感觉，便没放在心上。
这边刚要出府的顾子卿脚步一顿，像是刚回味过自己看到的场景，这一趟李府来的倒也是值当。见到了李家三小姐，身上竟是有卿卿的影子，想来四小姐也不会差多少，那样以后的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
顾子卿嘴角噙着笑，颇为满意的模样被顾老爷子瞧了去也放心了不少，这小子总归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
今夜的月亮很圆，像极了她和胡先生学书的日子。那时候看着月亮背着诗，想着明天等着远方的少年。
卫卿躺在床上，透着窗子看那一轮明月，唇角的笑意不减闭上眼睛。
阿生，今天我见到一个人，很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