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京郊密林中。马声踢踏,在寂静得夜中回响。月影朦胧,给夜色增添一丝诡异。两匹马,两个人,在一处山洞前停下。
夜辙点亮火把,回头说,“殿下,就是这里。”
殷稷皱眉问道,“你确定吗?”话中含着疑惑与警惕。
“卑职确定。”
两人顺着曲折的路走进山洞里。这里寂静无声,只有深处滴答滴答的水声。
“殿下,方才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四殿下的人吗?为什么我们一到他们就走了,倒像是,像是...”
“像是在拖延我们的时间。”殷稷轻幽幽接上他的话,话中更显不解。
“对了,卑职抓到的人,虽然身上也有四殿下的腰牌,可是交手的时候,他的武功路数,倒更像是江湖中人。”
殷稷眉头皱的更深,“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刚才刺杀的人中,那个头领说话的口音也不像是京中人。”殷稷抬头望望四周,“...难道是同一批人?”
洞里隐隐有些血腥味,若有若无。殷稷向夜辙要来搜来的两个腰牌,细细观察。
“不对,夜辙,咱们快走!人一定不在了!”话音刚落,洞口忽然传来轰隆巨响,“殿下!洞口被堵住了!”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岩壁中忽然射出千万支尖锐锋利的箭,齐齐的向他们射来。火把跌落在地,滚动几下后熄灭。
黑暗中,是箭刺破皮肉的声音,是剑与箭碰撞的声音。
“殿下小心!”
又是扑通一声巨响。山洞中,只余下利刃划过空中,刺进岩缝的声音。
此外,再无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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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笼罩下的沈府中,又开始了新的一天。风拂阁中一片静默,偶有几声匆匆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
弗离尚在睡梦之中。
梦里,又是那座古宅,又是那对夫妇,又是那个婴孩。同上次的梦一样,一模一样。那家仆接过夫人手中的婴孩。弗离拼命想看清他的模样,可他却一直背对着她。他伸手抱着婴孩。
手,手上!她看到了,有一块月牙形的伤疤!
“主子!”
弗离猛的惊醒,大汗淋漓。采棠担忧的看着她,“主子,您没事吧?”弗离缓了缓神,“...我没事。”
采棠看她渐渐缓下来,便道,“主子,将军府的大小姐来了,在花厅等您呢。”
“将军府?”弗离尚有些失神,又呆坐了会儿才恍然,“是阿潇来了?快,更衣。”
花厅建在风拂阁的前面,两处挨得甚近,便被当作风拂阁的前厅,以此处待客。
远远的就看到安潇,她一身红缎锦绣襦裙,身材修长,干净爽利。
弗离掀帘进来,“阿潇?”
安潇回过头来,面露喜色,“弗离!”她迎上来,拉着弗离的手左看右看,又屏退了侍从,才拉着她坐下来,“好些年没见了,难为你还认得出我来。”
弗离给她倒了杯茶,从桌面上轻轻推过去,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笑着说,“我若认不出你来,那可真是枉费了从小到大的交情。不过,你还真是变了不少。”
安潇不由得又笑起来,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好茶。”又放下来,看看她的神色,接了句,“瞧你面色怎么如此差?白的跟张纸似的,若没有你这红痣,猛一看倒还以为是你妹妹呢。”
看她面色微黯,才又轻轻道,“怎么了?我听说你那聒噪的二姐姐赐婚给了四殿下作正妃,这府里也没什么可让你烦心的了,怎么瞧你倒是越发精神不济。可是你妹妹身子又不好了?”
“那倒不是。”弗离微叹,“近来惜柔身子好了许多,母亲也心安了不少。”
“那又是为何烦心?”
弗离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我近来时常在夜里做梦,可梦的都一样,但是那些人事我从来都未见过,又偏偏给我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而且...”
“而且什么?”
弗离又抬眸看看她,低声说,“二姐姐出嫁那日晚上,又有个不知身份的人来找我,迷晕了风拂阁所有的侍从,连同巡夜的府卫都没有发现他。”
“什么?还有这种事?”安潇满脸讶色。
“白日里也觉得神色恹恹,因着这段时间府里为二姐姐的事忙碌,惜柔身子又时好时坏,何况...”弗离抬头看看四周,见丫头婆子都守在厅外,无人在近前,才又压低着声音说,“何况,最近七殿下回京,朝堂里又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浪,父亲正为此烦恼,我也就没有提这事了。”
安潇点点头,“这话说的倒是。不过说起七殿下,我昨日在京郊,顺着官路,眼看着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进京了,却突然冒出伙黑衣人刺杀...”
“刺杀?!可有受伤?”弗离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站起来左右看了遍。
“放心,我没事,父亲兄长也都没事。”安潇笑着又拉她坐下,接着道,“正是紧要关头,七殿下突然出现救下了我,说来也怪,他刚出现,那伙人就急急的退走了,也没留下个活口。七殿下的近卫搜出个腰牌,我也没看清,殿下同父亲寒暄了几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弗离沉吟着,“那倒怪了,七殿下一来刺客就走了?搜出腰牌还不给你们看?倒像是...”
“像是故意的是不是?”安潇见她犹豫着没出口,便替她说了出来,“我昨晚想了一宿,如今我安家才回京,父亲说因着扶姬公主的缘故,将军府算是早早地倒向七殿下一派,我父亲预料到返京途中必有刺杀,因这些年镇守的边关无外敌侵犯,所以来人必是朝中政敌。”
安潇停下来喝了口茶,又接着道,“可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看昨日的样子,倒像是七殿下故意来这一手,让我将军府欠他个救命之恩,好牢牢的把握住我父亲。”
弗离忙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个疯丫头,这种话也敢乱说,我这相府里不知有多少双外面人的眼睛,需得慎言!”
安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过大,惊吓之余,她拉开弗离的手,又悄悄说,“可我父亲说,此事必与七殿下无关,幕后之人是把瑜亲王府和将军府都算计进去了,确是好深的谋划。还说,当初陛下把扶姬公主交给良妃抚养,也是父亲同意了的,就是因为他相信七殿下的为人,如今断不可轻易受了挑拨就开始疑心重重。”
厅中一时无语,只有外头婆子们轻轻的谈话声和风刮过树叶的轻响。
“我倒觉得你父亲说的对。”弗离轻轻用茶盖划过茶碗,“我父亲说过,良妃得宠,是因为其饱读诗书,性情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无人质疑,而七殿下从小深受其教,以此等阴谋算计为耻,何况如今这事稍有不慎,便可能如你所说一般,少了最大的助力,得不偿失。”
“有理。”安潇缓缓点头,“现如今暗流涌动,今日此番话,只当是闺中戏言便罢。”
茶已渐渐冷却,墨绿色的茶叶在水中舒展着,明明是清水,却令人只觉的有团团雾气,再也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