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秀琴口述 唐武声整理
阿谦嫂(原名罗秀琴)掩护过很多革命同志,上北京见过毛主席。在一些革命同志中,她记得最牢的就是共产党员许梅生同志。
1945年秋天,中国共产党和蒋介石进行和平谈判,为了国共合作大局,主动提出撤出在江南的部队,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也在其中。上级党组织决定叫许梅生同志留在三北坚持斗争,担任观城区特派员。他本来住在黄金芳家,时间长了恐引起敌人怀疑,就住到阿谦嫂家里来了。
当时的三北,正处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中,敌人频繁清查户口,日夜“清乡”。阿谦嫂动了个脑筋,偷偷地对老许说:“许同志啊!没有户口是住不下去的。我替你去报个户口,领张身份证,使你安全、方便。”老许的瘦黄脸儿立刻开了笑脸,他说:“这是最好没有了。但怎样报进去,我算你家什么人?”阿谦嫂蛮有把握地说:“我早就想好了,你算我家的长工,改名叫罗阿梅。以后就这样出面好吧!”凭着阿谦嫂多年掩护革命同志的经验,老许知道照她说的做去,是不会出问题的。因此他连连点头,眼睛里流露出对阿谦嫂无限感谢的神情。
从此,老许每天早上和阿谦哥一道到地头去生产。他本来就是一名雇工,现在,背上农具到地头去,谁也不会怀疑。有时的确在削棉花等等。待别人走光了以后,就去和其他同志联络,进行革命活动,直到黄昏才背着农具回来。吃过晚饭,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又出去了。最早也要到半夜回来。阿谦嫂家里的后门一直只是合拢,而不上闩。每夜他都是偷偷地回来。
阿谦嫂知道他在进行革命工作,心里很替他担心。每夜当后门轻轻一响,知道老许到家后才放心。她从房间里望出去,老许回来还点着幽暗的灯在看报、看文件。
空闲的时候,他常常给阿谦嫂一家讲革命道理,还向比他多识字的阿谦问字。
那时的日子过得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安耽。阿谦嫂家的东面是范市当店,西边的洞桥头都住着伪保安队。他们不时来“清乡”、搜人。当风声紧的时候,老许就不回来睡,常常睡在外面,有时睡在棉地里;肚饿口渴时候,吃些墙河水。这样的生活就使老许的面孔更黄,黄得连眼白也黄了,人家都说他生了“黄胖病”“黄疸病”;他的胃部右边也肿了起来,俗称臌胀病,用手在右边一按,就能听出“咕咕”的水声。
他带着病,从来没有休息过一天,看到别人总是笑眯眯的。有一天晚上,老许带着满是疮疤的血淋淋的双脚回来,走都走不动了。阿谦嫂买了好多膏药,把它一个个都贴了起来,人们问起他,他说脚生了疮。原来,这一天他碰到敌人,急急逃到山上,这双脚是被柴草、荆刺戳破了的。
1948年深秋,人们正是穿薄棉袄的时候,老许出去好几天没有回来,阿谦嫂颇为担心。半夜,后门“啊”的一声,她知道老许回来了,心里很高兴。随着门声,老许“阿谦嫂!阿谦嫂!”地喊了起来,阿谦嫂的心跳个不停。因为,平日老许总是没有什么声响的入睡,今天有喊声,知道一定出了事情。
阿谦嫂起床下楼,一看老许的后面跟着伪乡公所的乡丁黄小毛和一个不认识的“黄衣裳”。“黄衣裳”凶凶地问:“这是你家的什么人?”
“长工”,阿谦嫂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前几天在什么地方?”
“在余姚家里养病。”
“去了几天?”
“6天。”
阿谦嫂对答如流,敌人才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后回去了。
第二天,伪乡丁又来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漏洞。老许又安全出去“生产”了。后来一天天过去,从龙山到观城这一带农民,大家都认识他了,黄黑脸儿,光头,说话总是笑,大家都叫他“老娘舅”。
整整4年,老许曾经被敌人捉去好几回,敲打审问一无所获才被放了出来。他始终没有向敌人吐过一句实话,使敌人也产生了怀疑,他们说:“共产党难道要这样‘油头塌脑’的人革命吗?”在他们的眼中,怎能看得出革命者的形象呢?正是由于这样脸孔黑黑的人,老老实实的人,党才交给他艰巨的任务。
1949年,三北得到解放,老许要离开掌起桥,到别处去工作。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的胃部又比过去肿胀了许多,连整个腹部都肿胀了。阿谦嫂对他说:“现在解放了,有条件了,你得好好休养身体。”老许带着感谢的目光离开了。
不久,阿谦嫂知道老许在镇海养病,心里很高兴。
谁知道,1951年初,许梅生同志在镇海逝世了。阿谦嫂得悉后深感悲痛,止不住滚落的眼泪……
阿谦嫂深感许梅生不是在战场上牺牲、在刑场上就义,不是活活地被敌人杀害死的。可是,这有什么不同呢?他患臌胀病死的,他的臌胀病是因做革命工作得的。他没有享过福,他没有后代。阿谦嫂到处打听,有人说他的坟墓在镇海招宝山。1953年春天,她就去招宝山找寻,可是,找来找去找不到,这成了她终生的遗憾。
1957年
(选自慈溪市档案局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