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醒了。
睁开眼睛,看到阳光像往常一样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右肩上依旧感到暖暖的,半张床都像以往一样金光灿灿。
抱琴翻了个身,感觉自己肚子空空的,便坐起来向着外面叫道:“如常!”门哐一下被推开,先前送药的那个小孩进来,满脸惊喜地说:“姑娘醒了”说完竟呆呆地在哪儿站着只是傻傻的笑。抱琴没好气地说:“是呀,醒了。怎么,我才昏迷了一会儿,你就不想服侍我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三哥哥把你指派给别的姑娘了?!”如常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连忙走到床前来伺候抱琴起床,刚走了两步,像刚想起来一样停住脚步说:“我去禀告姥姥!”还没说完就转身准备出去。
“不用了!”抱琴接着说:“不过是点小伤,又没伤到根基。况且我现在感觉好得很,不用告诉三哥哥,不然过后他又会说我娇气。”抱琴说完话人已经站在了地上,张开双臂说:“更衣,我去见他吧。”
如常在柜子里拿了一件新的碧绿蜀锦苏绣金线穿花裙,仔仔细细地给抱琴穿上,系上腰带,在抱琴身后吞吞吐吐的说:“其实……姑娘……不止……昏迷了一会儿,也……不是……一点小伤。”
抱琴正看着衣袖上的雕花呢,不经心地说:“那我昏迷了多久,伤得有多重啊?”如常抬起头想了一下,说:“姑娘总共昏迷了六天。”
抱琴听到自己昏迷了六天,又想到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连如常也是自己叫进来的。自己伤得这么重三哥哥也不来看看我……她如此这般的想着,越想思绪越窄,弯子越绕越深,心底越觉凄凉,情到深处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唬得如常手足无措,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抱琴嚎啕大哭,嘴里还说着:“我病了,你们都不在意。一个个都只顾自己安逸,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如了你们的愿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了,竟在你们心中连鸭狗都不如,鸭子死了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它然后把它吃了呢。我要是死在床上了,连个知信的人都没有。你们是不是只想着等我死了,然后再来把我吃了?我知道了,你们肯定是念着这么多年一起过来的脸面,不想亲眼看着我死了再吃。一定是不想看见我死,等我到了酒桌上你们才吃得安心……”抱琴就这样一路哭着吼着出去了。
三岁小孩因昨晚在抱琴床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想是他近几日身心疲惫得过度了,竟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醒来时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屋里来的呢。
三岁小孩因心里面惦记着抱琴,也顾不得梳洗更衣,就出了门来。推开门,只见庭上樱花如雪,开得好不娇艳;桃之夭夭,印得晨雾如血。看到这春暖花灵的景象,三岁小孩顿觉近日的疲惫消除了两三分,心旷神怡,便缓缓地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叫了一声:“好啊……”
抱琴从自己的小院一直哭到了三岁小孩的暖春阁,一路哭喊,该骂的也骂得差不多了,该抱怨的也抱怨完了,心里原来的委屈已消减了大半,但怒气未减。
走进暖春阁的大门,刚穿过回廊,便听到三岁小孩的“好啊……”语气中散发着无比的舒适清闲,竟有一种脱洗铅华,怡情世外的意境。抱琴便觉怒由心生,火从肝起,心中的委屈也涨了千百倍。随即左脚轻点,隔着梨墙使了一招“凤舞九天”,身形变换,穿过花丛又是一招“梨花带雨”。三岁小孩懒腰还未伸完,便觉墙外一股蓬勃之气传来,待定眼一瞧,才知是抱琴的“凤舞九天”,心中自是又惊又喜,心想抱琴好了便来跟自己闹着玩。谁知那凤头越来越近,不但不见缓解反而越走越急。三岁小孩心头不解,但又不敢运功相抗,担心抱琴身体还未回复完全,若自己一时失手,再将她伤了,那可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只得展开身形避而远之。
哪曾想刚躲过一招“凤舞九天”,接着又是“梨花带雨”。三岁小孩心头更加疑惑了“莫非这宝丫头病傻了,即使是闹着玩也不可能如此没有章法啊,这凤舞九天之后怎么能接梨花带雨呢”。三岁小孩把那“梨花带雨”躲过之后,便看见抱琴从樱花丛中奔了出来。三岁小孩又是惊喜交加,喜的是抱琴果真好了;惊的是使出这毫无章法的招式的人果然是抱琴。三岁小孩先不顾心中疑虑,只是和颜悦色地想与抱琴打招呼。谁知他刚往前跨出一步,一招“别鸟惊心”竟朝他头顶砸了下来,三岁小孩退让不及,那惊鸟便从他右臂滑了下去,三岁小孩的半只衣袖都不见了。三岁小孩心中大惊道:“你失心疯了吗?!”
抱琴:“我是失心疯了,我还要吃人呢!!!”嘴上说着,手里的招式一招连着一招地往三岁小孩身上招呼。
三岁小孩摸不着头脑,经过这一次的“生离死别”他已不敢贸然向抱琴出手了,只得于桃枝樱梢之间东躲西藏。
抱琴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招式不顾章法的乱出。只要是能发出的都打出去,才不管打的樱花桃枝还是虫鱼鸟兽呢。所以,一时之间,整个暖春阁的花草树木无一幸免,皆被“辣手”摧花,天上地下全是姹紫嫣红的花瓣,只见两道如游龙般的身影在花雨世界里游荡。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速来梨香苑”。声音浑厚沉静,语气简短干脆,一听便知是那南园梧桐子。
正在花雨中“追逐”的两道身影骤然停了下来。
抱琴刚立定便对着三岁小孩说:“他在梨香苑干嘛?为什么又要叫我们去?”还未等三岁小孩回答,她又指着三岁小孩的额头说:“三哥哥,你头上的是什么?”
三岁小孩一脸苦笑道:“我额头上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至于他在梨香苑干什么嘛,我是知道的。”三岁小孩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
抱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盯着他的额头说:“他在干什么?”
“他在给计无问疗伤!”
抱琴闻言一把抓住三岁小孩的手臂,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计无问哥哥受伤了?!”
三岁小孩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还不快去梨香苑!”说完已快哭出声来。
没一会儿,两人已携手来到梨香苑前。三岁小孩只是站在门口不动,抱琴转过身来抓住他的手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那些?”
三岁小孩弱弱地说:“他说他能够治得好他。”
抱琴急得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对三岁小孩说:“这是在梨香苑,不是南园,我求求你跟我进去好不好?”
三岁小孩低着头说:“你进去吧,我昨天趁他不在的时候已经进去看过了,有什么事的话你叫我。”
抱琴闻言,脸一拉,把手一甩,“哼”了一声转身就进去了。
抱琴进得门来,只见满院梨花开得正好。抱琴运动身法,踏入梨园,从南往北一路寻过去。所过之处,皆是梨花朵朵,不见一点杂绿,好似到了一个洁净的世界。
走了大概有一半,突然耳边有人说话“别找了,我在这儿”,抱琴跟着声音走了过去。只见一枝碗口大的梨梢上坐着一个白袍僧人,头顶六点香戒,手中一串玉珠。面庞长得棱角分明,眉目生得浓黑清秀。虽是坐着,也看得出那修长的身板竟于计无问有着几分相似。抱琴上前两步,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便不再言语。
那和尚眼睛只是闭着不睁,嘴里却说:“很好,很好!”
抱琴又是一礼,道:“大师过奖!”
那和尚道:“你可知你好在何处?”
抱琴闻言,不加思索便道:“不知”
和尚便说:“更好,更好!世间之事,不知便真,知了算假。”然后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一笑,对着抱琴说:“姑娘请上来吧!”
原来这和尚就是那个南园梧桐子,他少时出家,于六万个日夜里打扫落花之中悟得佛理。此后便离了庙门,转入尘间。忽一日见了那南园梧桐,便居定不走,于树前参佛四十年,佛理更湛。只是此后便不愿再以脚触地,终日在梧桐树上参佛。所以,他给计无问疗伤才选在这满院梨花的梨香苑。抱琴知道这人的脾性,才会一进门不往房中去,直奔这梨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