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高的无名崖下,耸立着一座环月形的古老建筑。圆弧状的穹顶笼罩在空荡而宽阔的大殿之上,四周竖起几根雕刻着繁复图案的参天廊柱。二楼是从山壁中凿出的空间。突出的部分有一条两人宽的过道。
熊珍站在空荡的大殿中央。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杵在这里,而不赶紧赶去参加议事。看着殿外射进的阳光在地面蜿蜒,她想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傻站着了。
她不知道议事厅在哪?她刚刚想要找自己的婢女苏苏,她也许是被调去做别的什么事了。但没有婢女,熊珍简直连自己的房间都找不到。要知道,她也是最近才来住下的。
本来以为不一会就会有人经过,所以熊珍不时向廊柱或是拐角的地方张望。二楼是少主们和小姐的住处,他们想来已经到议事厅等候了。
熊珍向门口踱去,下了台阶,她看着通往芳草深处的路,又看看通往临崖的那一角飞檐,徘徊踌躇不前。
正在此时,从殿里慌慌张张跑出一个小厮,他一见熊珍就露出一副你怎么还在这的表情。熊珍上前两步迎上去,着急地问道,“他们人都去哪了?已经去了议事厅吗?为什么没有人来叫我?”
小厮粗粗喘了两口气,“没有人通知您?不可能啊!”
“他们一定是故意的吧?”
“这……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小厮现出一脸无奈。
“你不清楚?我看就我不清楚。一大早我的婢女就被你们给支走了。我从早上等到现在,大殿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主子们我就不说了,说不定要说一大早就去了议事厅。可诺大个殿居然连个下人也没见到?现在你告诉我说你不知道?是谁嘱咐你们这么做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他吗?”
“熊……熊小姐,您说的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二少爷的跟班。他去之前特意遣了我来给您引路。我一直在您门口候着的,后来三少爷见了我,叫我帮他去拿了趟东西。一回来,我就急忙过来找您了。”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议事厅在哪?”
“飞花涧,我领您去。”
“好!等等……飞花涧?我怎么记得好像不是在那。明明是在……叫什么来着?”
“哦,您说的是幽兰径吧?”
“哦,对!就是幽兰径!”熊珍有些狐疑地看向小厮,“那你为什么告诉我是在飞花涧?是谁派你来的?你要不说,要知道我也一样可以让你死得很难看。”
“不不不是!您误会了!我真是二少爷的跟班。不信您可以随便问谁。今年议事的地方确实定在了飞花涧。往年虽然都在幽兰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会设在那儿。这个两天前就已经通知过的,您不知道吗?”
“你要敢骗我,是知道下场的。”熊珍虽有些半信半疑,但没办法,眼下她一条都没法证实。
有脚步声,太好了!熊珍循声望去,有一个婢女低头从殿门前路过。
“等等……”熊珍叫住了她。婢女向着熊珍福身,“熊小姐。”
“你知道今天议事的地方在哪吗?”说着熊珍扫了一眼小厮,注意观察他的表情。但小厮只是垂了头,静静恭听。
“回熊小姐,是在飞花涧。”
熊珍看着婢女远去的背影,内心闪过一丝不确定。但,到底相信了小厮的话。
“你叫什么?”
“您叫我青衣就行。”
“好,青衣。”
“唉!”
“前头领路吧!”
飞花涧?难道今年有什么不同?还是……不会。嗯,既说了是谷主相请,想必没有人敢动我。还是快去为好,免得谷主久等。
俩人循了小路,向临渊的飞花涧赶去。一路倒颇清静,并不见其它长老等人在谷内走动。想是他们已早早得到信,先一步去了。
这样想着熊珍不免脚下加快步伐。谷中的一片杉月,寂静无声。林间的信鸟许是一大早就接到任务出谷去了。
兰泉的水本是极清澈的,它们不在,下午倒可去把玩游历一番。想到这,熊珍忍不住吃吃笑起来。实在太好了。
眼看飞花涧已历历在目,小厮遂告了回避。
走得近了闻得水声阵阵,左近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飞身上前,四处查看。又向崖下望去,飞瀑声如雷贯耳。远看桃花灼灼,飞花入涧,果然是人间仙境。
岸下有块空地,记得那儿是有座古塔的。只是倒不知从何处下去。又向前一步,熊珍站上了崖壁上方突出的一块巨石上。本来想飞奔下崖壁,毕竟自己的功力还没有把握飞身下崖,还是不要冒险好了。
她观察着犬牙交错形势险峻的山脉,觉得落脚的地方还是很多的,应该没有问题。
正在她作势下崖的间隙,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扇动翅膀的响声。一阵巨风袭来,她差点站立不住跌下危崖。
强大的气流冲击,让崖边的碎石纷纷滚落崖壁。不时发出岩石碰撞的声音,在空谷回想。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熊珍,慌忙逃离悬空的巨石,站在了悬崖边。这时她才有机会向身后的偷袭者看去。
这是什么?
熊珍瞪大了眼睛,她完全没有想到不是谁而是一只鹰!体型大到吓人的鹰!它足足看起来有一层楼高。它的眼睛是恶魔的颜色,血红的眼珠让它看起来嗜血而危险。
它发出的叫声像被痰堵住了喉咙,粗哑而高亢。它浑身披着暗褐色的羽祾。
熊珍全神戒备。
它显得有些狂躁。锁在脚上的一截断铁链已经锈迹斑斑,击打得地上碎石飞溅。
显然在此之前它一直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多年,看来他们要对付我还真是下了血本。
熊珍不敢大意,一见它冲过来,迅速闪到一边。
一束绿色的火焰腾地从它嘴里飞出,熊珍闪避及时,没有被火焰笼罩,但随身携带的软剑被火星溅到,然后熊珍就看着那一星火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剑柄漫延。火焰过处,剑身迅速熔化滴落在黄土里。发出呲呲的声音。烧焦的味道顺风飘来。
火焰在离熊珍的手一厘米的距离时,熊珍惊慌失措地松了手。掉在地上的溶液迅速凝固,躺在地上像一滩铁矿石。丝毫没有它原本精美的样子。
现在的情况对熊珍来说赤手空拳实在太危险了。她擎出自己的影。这绝对是把宝剑。
它从原地跃起飞向半空,熊珍见此机会趁势落篷,转身就逃。翅膀鼓动的气流越来越强劲,她只顾没命地往回逃蹿。
它恐怕很快就会俯冲下来,熊珍若不能在它冲过来之前逃到前边的那片树林,只怕就要凶多吉少。
她疯狂地冲进树林,没想到在树林的边缘被它拦住了去路。
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熊珍望着它,脑中飞快地转过念头。眼下,只能想办法把它引入人群,凭我是对付不了它的。
熊珍小心谨慎地靠近树林,它的躁动不安给她创造了很大的机会。
突然,它一声悲鸣,向熊珍的方向愤力喷出一口火焰。
绿色的火苗跳跃着,爬上她手里的宝剑。本来熊珍有绝对的信心,什么样的火焰都是没有办法让影烧熔的,但她低估了火焰的邪性。绿色的火焰迅速顺着影向熊珍冲去,熊珍不得不再次弃剑避走。
两次的正面交锋,熊珍都处在了绝对的劣势。她已经无心再战,因为任何武器,对于它来说都没有用。
她想要去捡回自己的剑,但正好被它踩在了脚下。熊珍想,看来只能下次回来捡了。希望到时候它还在这。
她终于趁它发狂的时候再次逃走。一路上她再不敢回头,一直冲进环月大殿。
“珍儿?你去哪……那是什么?”陶莹站在二楼的过道,本来看到熊珍冲进来她正觉得欣喜,再看到她身后凌空撞进大殿的庞然大物,她才彻底震惊了。
随着巨大的冲力,门口的廊柱纷纷倒塌。大殿的外墙破出一个大洞,霎时阳光笼着灰尘洒在殿里的角落。倒塌的断壁残垣发出巨大的撞击地面的声音。环月殿里原本正四处走动的人,被震倒在地。众人纷纷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半天没回过神。
那只庞然大物趁机大肆杀戮,饱餐一顿。人群顿时疯狂地向四周逃跑,发出凄厉的惨叫。一时,整个大殿变成了修罗场,充斥着血腥和残暴。
熊珍踉跄着爬上了二楼,陶莹一声娇喝,“畜生!休要张狂,让我来收拾你!”说着一抽腰上软鞭就要飞下去和它厮杀。
熊珍一把拉住她,“陶姐姐,不可!你打不过它的……”
“珍儿,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的鞭下还没有祭过畜生的血。今天我非收拾了它不可!”
说着纵身一跃,落到了它的身后。
熊珍焦急地大喊,“陶姐姐!千万小心它喷火!小心它喷的火!”
陶莹落入场中已经和它对战开了。她的鞭术果然有些门道,暂时仍没落下风。那只大鹰不时急躁地嘶鸣。
陶莹借助软鞭,总能出其不易地避开它的火舌。在大殿里辗转腾挪,不断突袭它的后背。
“珍儿!”
“子卿?通知谷主了吗?我怕陶姐姐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来人是二少爷,说起来这几个少爷里面熊珍也就和他最亲近了。
“你放心,我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去通知谷主了。你之前去哪了?我们一直在幽兰径等你,结果都说找不到你。”熊珍看他向自己身后看去,也狐疑地回过头去,原来是大少爷,“大哥!”
熊珍只冲他点了点头,说不定这只怪物就是他给放的呢。
他目然地向底下大殿里酣战的身影看去,“二弟,你下去给莹儿助助剑吧!她一个人恐怕支撑不住了。”
“是,大哥!”二少爷转过脸来对熊珍点点头,从二楼断裂的过道边缘一跃而下,手里已擎出自己的望月剑,趁势当头劈下。锋芒所向,雷霆万钧。陶莹当机立断,飞速借力荡开,攀在顶灯的灯架上。
熊珍还来不及看清楼下的形势,一阵劲风从背后袭击,她握住栏杆的手稍一用力,一个提纵,落在远处看台上向后望去。
“果然是你!”
大少爷眼中闪过阴狠的凶光。“如果不是你,我就是这幽兰径的主人。凭什么我要把本来属于我的位置让给你这来历不明的女人!怪只怪你太不识好逮!”
“大哥!等一下。让我来对付这个女人。父亲马上就要过来了,让他看到那只怪物只怕要怀疑你……”三少爷从一侧拐角冲了出来。
“好,这里交给你!必须杀了她!”大少爷收起兵器,掩入一排廊柱后。
接着响起一种奇怪的嗡鸣,但熊珍此时已无暇他顾。剑戟森森,只余赤手空拳的熊珍除了左右闪避,一时无法突围。
“三哥!”身后一声断喝,令三少爷的剑气一滞,熊珍趁机跳出攻击距离。
“你这是干什么?”陶莹冷眼看着少瑾,小脸因为打斗而红朴朴的。
“这里的事,你不要管!”他狠厉的眼神,让陶莹有些害怕。
“少瑾!怎么这么跟莹儿说话!她管不了,我能管吗?”大少爷说着向陶莹身后走去。
“莹儿,小心你大哥!”熊珍大惊失色
陶莹软鞭向后飞出,身形倒纵,大少爷见偷袭不成,只得飞退。
“大哥!三哥!你们竟然要杀我?”陶莹此时眼里绪满泪水。她实在不敢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们竟然为了权力而想杀她。
“如果你帮我的话,我绝不会对你怎么样。你知道的。”大少爷看着她,嘴里说得轻描淡写。
“不可能!”
“那就别废话了!”
凌厉的鞭影战上了大少爷的刀,而熊珍仍是对阵三少爷的剑。
熊珍且战且退,渐渐力殆。
但大少爷显然不是陶莹的对手,几个起落已被迫入殿外的树林。陶莹佯作追击,又倒飞回来助熊珍击退少瑾。
此时,她们向楼下的战场看去,少卿和庞然大物已然伤痕累累,筋疲力尽。陶莹回过头来对熊珍灿烂一笑,几个纵跃落在怪物的背上。
它发狂般上窜下跳,扑打翅膀。翅翼下的气流让大殿里原本就一片狼藉的地面更加杂乱无章。
陶莹的软鞭猛击在它脖颈处,溅起一片血雾。怪物吃痛更加暴跳如雷,不断从嘴里喷出绿色的火焰。
陶莹不小心被甩脱了下来,狠狠撞在了身后的大柱上。熊珍原本捏紧扶手的手一松,立马要从栏杆上跳下去。
但,陶莹动了动,她吃力地支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嘴角蜿蜒着鲜红的血液。
喘息了片刻的少卿抡起剑影抢了上去。他不断从正面攻击,但每每被火焰逼退,这时陶莹突然喊了一声,“二哥!”
他们眼神交汇,彼此心领神会。
少卿再次冲上去,当它开始喷火的时候飞速倒跃,陶莹在下方接住他的脚,少卿借力提纵,飞跃到怪物的上空,提剑下斩!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怪物的头被斩了下来,滚落地面。从它的颈腔里喷射出蓝色的血液。
陶莹丝毫没有注意到异常,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少卿离得最近,他听到空气中呲呲地声响,只来得及大喊,“小心!”
熊珍看着陶莹狼狈地躲闪,她们正要庆幸逃过一劫时。她的脸突然露出恐惧的表情。她垂在地上的右手有蓝色的斑块在漫延,冒出轻烟。少卿一个箭步冲过去,像斩断怪物的脖子一样,斩断了陶莹的右手。她一声惨叫,血液四溅。少卿丢了剑一手扶着她,一手拔开药瓶,洒上大量药粉。
熊珍冲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晕了过去。血止住了。
“她没事。”少卿冲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他们的目光向地上的断手看去,那个地方只剩一滩浓血。
而那只没了头的庞然大物也早已轰然倒塌,它的身体里发出呲呲地响声,身躯渐渐干瘪,褶皱,迅速缩成一团,皮肉在一滩蓝绿色的液体里渐渐被蚕食,最后一阵黑烟升起,脚下的大理石有蓝色的纹理向地底渗入。
少卿抱起陶莹向楼上她的房间走去。一步一步脚步踉跄,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让任何人接手。熊珍站在大殿里,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头至尾谷主都没有出现,连长老也一个没见。她终于惊觉自己把自己引入了怎样的危局……
无论如何她应该先找回自己的剑,那把绝世好剑。她冲出大殿,向飞花涧赶去。
草长莺飞,落日西沉。
她来到白天大战怪物的林子边缘。翻过草丛,拨开落叶,但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