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大概是世间最匪夷所思的的东西,有人心善,有人心恶,中间的鸿沟不亚于天地之别。
那一天,方家的女儿死了,即便是隆冬腊月,也没有飞雪,在下葬的人群之外,一个半疯半傻的女人蹲在路边,抱着一只包子吃的认真,偶尔看一眼人群,眼睛里看不出喜悲。
女子出嫁后,本该入土夫家祖坟,但是不知为何被接回了这个她从小长大的村庄。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立完碑之后,一个看起来有些白胖的年轻女子坐在碑上,双腿摇摆,笑得天真烂漫。
午后时分,黑云压向人间,寒风凄切,哭声阵阵。
“一定是张家那群混蛋害死小艾姐的,二叔,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混杂着无法压制的愤怒。
一个满头花白的干瘦中年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回去再说。”
人生最苦,白头送黑头。
乡下的葬礼没那么多讲就,棺材入土、立碑之后就算结束了,人群收起悲伤慢慢离去。
那个碑上的少女跟着追了几步后,见到路边的女子,想去抱抱她,却穿体而过。
本来在吃包子的女子一愣,慢慢抬起头望向那刚刚立起的墓碑,眼泪不知为何就流了下来。
“大娘,该回家了。”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那女子木然的站了起来,跟上了人群。
他们站在不远处,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生离死别,人间常见,只是小离和一叶都不清楚为什么他的神情这么凝重。
只有他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少女,人死为魂魄,受因果指引,入地府,再轮回,但若是心智不全者不知自己死去,流连于人间,成了孤魂野鬼。
他叹了口气,来到那座碑前,碑文很简单,方氏之女艾,方艾吗?
方艾突然跑了回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不知道这些没见过的人要干嘛。
“既然你有冤情,我来替你主持公道。”他开口说道。
“谁?”小离东张西望,什么都没看到。
方艾想了想,笑着点点头。
他从怀里取出一片菩提叶,化成一把伞遮在方艾头顶,方艾握住那把伞,伞也消失不见了。
魂魄留于人间,受红尘因果侵蚀,会让魂魄受损。
用菩提叶护住方艾的魂魄后,他开口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蛮荒时代,人族为了活着需要与天斗,与地斗,与猛兽斗,有些人死了,虽然可惜却不遗憾。但是在这个看似太平的天下,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是被人害死的?
他想渡的,可不是这样的人间。
小离和一叶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震惊,他要主持公道,这个人间又有谁能逃?
到了方家村,他们第一个见到的还是方艾的母亲,她依旧蹲在路边,只不过手里又有了包子,见到他们后咧嘴笑了笑,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包子递给他们问道:“吃包子吗?”
他们摇了摇头,她便又蹲下了,把心思全都放在那只冒着热气的包子上,仿佛这就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她是不是···”小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叹了口气,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的风俗是中午摆宴,下午下葬,此时方家外面挂着白布,显得格外冷清。
“二叔,小艾姐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先前在坟前那个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道,方白你去请先生写张状书,明天我们就去城里告官。”二叔说道,告官或许是这些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人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个有些黝黑,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推门而出,见到他们后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警惕的的问道:“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过路的,想要···”他平静开口说道。
那少年有些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没有,没看到家里刚出了大事吗,没时间搭理你们,要饭去那边村长家。”
“说谁要饭呢!”小离不开心了,要不是看他们家里出了事,小离就直接动手教训了。
“请问方艾是?”他问道。
“你打听我姐干嘛?”方白皱眉,“你们是张家的人?”
他摇摇头,问道:“能跟我们说一下究竟发生了了什么吗?”
“我急着去…哎,你们会写状书不?”方白突然问道。
他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他也曾神游人间,该学会的都学会了。
方白眼前一亮,拉开门说道:“那就进来说吧。”
这是一个有些破落的房子,院子里养着两只鸡,见到陌生人也不惊慌,慢悠悠的在地上找着吃的。
“谁啊?”被方白称为二叔的人走了出来,见到他们后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们是?”
方白跑上去在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二叔抬起头说道:“既然几位是为了小艾来的,就请屋里坐吧。”
“我叫方林,是小艾的二叔,我大哥方木,也就是小艾的爹,前两年刚走,我大嫂又有些痴傻,本想着小艾这丫头嫁出去后能过些好日子,没想到,唉···”方林叹气说道。
倒不是方林没有防人之心,实在是他们方家也没什么值得防的,老大方木一家只剩个痴傻的女人,老儿方林一直也没成亲,老三方森也只留下了方白一个男丁。
比起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更愿意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二十五年前,干完农活回来的方林在路边遇到了一个女子。方林心中觉得诧异,这都快天黑了,谁家的姑娘孤身待在外面?
出于好心,方林喊道:“姑娘,你怎么还不回家?”
那姑娘转过头冲方林傻笑,没说话。
方林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也看出了这个女人有些痴傻。
既然遇到了,总不能丢在这儿不管,于是方林就把她领回了家。
那时方家三兄弟都没娶妻,方林问他大哥愿不愿意娶了她,也算有个照应。
方木点了点头。
然后方林又去问那女子,那女子只是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