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寒春从秦灵那里拿了批条,准备再去一趟玉熊堂。
寒春是昨晚上听刘海说起,才知道有熊之国的人来了,亏的昨天下午还觉得不会有人来揭穿自己,那一句除自己以外的人不要理也只不过是一个保险措施。
他这次去是想看看能不能把玉熊堂与那些水龙港漏网者接触的可能降到最低,除了明确知道他们就是秘密据点的,其他最好碰上了也发现不了,比如那个作为信号的告示以后就不要贴了。
玉熊堂确实是熊之国的人,但是寒春觉得他们与在水龙港被捕的,以及杀害了刘海母亲的那批人是有区别的,这也是他最后没有检举他们的原因。
当然,他永远将揭发他们作为备选,这也许有些矛盾。
一身黑袍,寒春不紧不慢地走进了玉熊堂,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告示有了微小的变化。
金三一见他来,心中一定,紧急告示贴出去才一个晚上,这位大人就来了,不管他是不是自己就住在这附近,还是派了人盯守,都能看出这位大人对他们的重视。
这种感觉不错。
寒春刻意维持着昨天的说话习惯,轻易不开口,隔一段时间提一两句。
他不说话,金三有话说。
“大人,昨天晚上有个男人自称是我们的人,说是来求救的。”
我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寒春顿时慌了手脚,还好有黑袍遮掩。
他感觉自己是主动把头伸到了闸刀底下还不自知,要预防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还在庆幸得到消息早,能事先反应,自己都觉得自己好蠢。
“他人呢?”再等一下。
“让我给扣下了,昨天大人不是说了么,除非有大人亲自陪同,否则谁来都不理会,而且这个人都没有对出暗号,要不是他说的是求救之事,我是断然不会理睬的。”
看样子还有得救。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说那人是假的,处理了他。但这样的话,如果熊之国反贼被抓的事情流出来了,自己就露馅了,而且这条路要害人性命,寒春不想这么做。
第二点,见他一面,先确立自己的身份,取得那人的信任,然后再以行动难度太大,不想有不必要的牺牲为由,婉转地拒绝救援,把他打发走。
最好他还能把自己的身份带回去,好多年不联系了,自己不一定会暴露,真暴露了自己出事的可能性也不到,逃到街上把衣服换了,到学院轮岗人员那里一蹲就行。
第二点操作难度非常大,但是寒春有自己的办法。
“带我去见见他,确实有一批我们的人在水龙港被抓了。”
此言一出,金三赶紧带着寒春到了关押那名精瘦男子的房间,自己险些误了大事了。
那人全身被缚,动弹不得,就这样在地上躺了一整夜,只有几根枯草能勉强消减凉意,嘴还被堵了,房间又是全封闭的,连外面天亮天黑都不知道。
此时大门开了,眼睛被阳光刺地赶紧阖上,那人艰难地眨巴着眼睛,想看清来人,但只模糊地看到当中是一高大的黑袍人,昨天抓自己的那位,则是恭敬地站在他身侧。
看来这位黑袍大人才是主角,自己能不能活就看接下来怎么应对了。
这里人也太虎了,原以为自己报个上差名号就支遣他们,结果上来就把自己给干倒了,还是重新装回孙子吧。
寒春让他们松绑,等到他小幅地活动活动了身子,才问道,
“你们被抓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不是很详细,你把你知道全说出来。”
身穿黑袍的寒春个头很高,而且因为看不清脸,一旦寒春有心,很容易给别人一种难以应对的压迫感,昨天他也是这么做的。
那人跪在地上说。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林浩,是桃源城码头那跟着锦毛鼠老大混的,那是好几天前了,上面给我们派了个活儿,说是去码头那卸货。
当时是说都是从荷英同盟那来的大件货物,都是炼器用的,结果到了那儿,我听见货物内有人说话的声音,就留了个心眼,一直往边上站。
然后东西还没搬完,四下里突然冲出一大堆人来,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抱头蹲在那,也不是第一次进监察局了。
不过我看当时还有秘侦司的人在场,他们冲箱子喊话,场面突然就失控了,箱子里的人冲出来之后直接和外面人打了起来,我趁乱逃了,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是以前熊之国的。”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小喽啰。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这才是寒春最关心,他怕是被抓的人里面有知道这个地方的,那接下去什么都不用说了,大家赶紧跑路吧。
“我跑出来之后,一个人紧跟在我后面,我还以为是官府的人,结果那人逼停了我,我才发现他是熊之国的人。他说他是给三太子毛京办事的,以后我也是给三太子办事的了,然后就让我来这儿,直说求救。”
听到毛京的名字,金三身体忍不住激动地颤抖起来,这个名字对于所有心怀故国的熊之国子民来说,就是旗帜,就是希望。
而寒春作为局外人,听了这话却是一阵冷笑。
场中人皆不知所以。
“他还交代别的没有?”
林浩仔细回忆,又想起来一句,“哦,他还说让你们放心,被抓的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
寒春沉默良久,示意秦掌柜与金三跟他来,其他人稍等。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出手?”金三问道。
寒春知道他一部分是想表忠心,“不急,指使林浩来的这位大人,对咱们抱着很深的戒心呢。”
秦开与金三一听此言,都不敢接。
“他怕咱们一是叛变了,所以直接选了位随手指派的杂兵来。二是咱们没叛变,只是不想做了,他也露了个消息,提醒着咱们,他知道咱们的身份。”
“那他就不想着咱们还忠心耿耿地等着?”秦开接道,金三已经有些迷茫了。
“那也无事,咱们出击了,成功不了,也能制造混乱,无路可走了也只能到跟着他。要是没出击,那也无妨,他已经派人来打过前站,随时可以来接收。”
“他不怕这个小卒子出卖咱们嘛?”秦开再问。
“你以为咱们这样的地方很少嘛?”
寒春早早地就把选我光环打开了,金三在选择相信哪一面时,无可救药地偏向了寒春,更不用提这个秦掌柜不知是也被影响了,还是憋着坏水,句句顺着寒春的话头往下说。
一种被怀疑和轻视的屈辱感在金三胸膛酝酿,不管自己这些年做了什么,心中热血从未凉透,依然记着故国,而这次来传消息的,居然只是一个码头混混?
上面居然向一个码头混混轻易暴露了我苦苦经营隐藏多年的秘密据点?
“那咱们还去救人嘛?”秦开试探道。
“不去,没那个实力。”寒春很果断。
秦开接了个是,金三还在思绪的剧烈碰撞之中,没有答话。
“那个林浩留下来吧,别放他出去,怎么说也是上面派来。还有告示以后就别贴了,防止有心人深究,以后再有人来了,不管是谁,能不认就不认。”
寒春一边向大门走去,一边对跟在他身后的秦掌柜吩咐道。
秦掌柜一直称是,头点个不停,唯有快到门口时,他悠悠地问了一句——
“林浩是毛京殿下的人派来的,不管咱们的死活,只是,不知道大人是哪位派来的呢?”
寒春霎时停住脚步,回头俯看秦开,秦开还拱着手,微屈着腰,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刚才那个问题,不是出自他口。
两人这样相视了好一会儿,寒春才郑重地答了句,
“不是只有他毛京太子还顾念着熊之国,有些人也顾念着,而且,相对于国家,他更关心故国的子民。”
说完寒春一振黑袍,大步流星地离去。
而秦开盯着这背影良久,直到他要彻底消失了,才深深地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