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燎方才考虑的一切,也是舞阳所顾忌的和在乎的。
听见他下催命符,舞阳心里清楚,已到壮士断腕之时。
舞阳八卦棍气势陡然一张,元本还可缠斗的左丘刁弋被棍风逼退半丈。
园中之地也就方圆二丈许,被舞阳的棍风占去一丈,他可以活动的空间就非常小了。
正当局势发生变化之际,左丘梅突然跳出卧梅阁,央求道:“刁弋,收手吧!”
见姐姐跑出来,他才想起还有一处希望,便手下一软,嘭一声被舞阳震出一丈开外,连退数步直到背靠墙角才稳住身形。
舞阳没料到他会先收了劲气,这一棍恐怕已震伤了他。便不在惧怕他反抗,负手而立,等他姐弟二人叙话。
也好有个结果。
“姐姐,你没有伙同他们谋害廖君舞对不对?咱们还可以告御状,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会还我们清白的!”
面对左丘刁弋的最终幻想,左丘梅摇了摇头:“不,刁弋,我最亲最近的弟弟。是姐姐贪心,一心想掌控东皇府,才生出狠毒之心谋害了主母。又想为东皇无及夺得爵位,才授意范宝宝侵吞银钱,想饿死东皇燎。”
“你……”左丘刁弋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认罪了,“你疯了?”
哈哈哈,他说左丘梅疯了,而自己却在狂笑:“你居然认罪了?”
看着几近疯狂又无助的弟弟,左丘梅扑了过去,只是不停的抱怨:“姐姐对不起你,都是姐姐害了你,害了父亲……”
等他们姐弟哭够了,相互分开时,左丘刁弋手里多了一个雪白的馒头!
左丘梅站起身来一抹眼泪:“东皇燎,是我害死了你娘!我认罪。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我要你到小舞坟前自裁谢罪!”
东皇燎还未开口,连君曼就已经怒吼道。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东皇燎,直到他点头,才继续说道:“我是主犯,刁弋只是听我命令行事,罪不至死!你能……”
“京兆府会上报陛下,他灭雪氏一族有功,陛下想必不会为难他。”
东皇燎如此说,连君曼却不肯:“你放过他?他是我们雪国人最大的敌人,比起你爹,我更恨他。他让我们雪国没有了王室,再也没有了复仇的火种?”
“你应该去找我爹报仇!他是他的属下,听他的命令。”
东皇燎如此说,并非不孝。
是因为他深知,如今已没有雪国,只有大满。分列乃是取乱之道,只会让更多人痛苦。
而这世界,痛苦的人已经够多了。
君舞阁内,东皇燎突然觉得对面的女人渐渐变得陌生。也许是本来就不熟,毕竟才替她赎身两天而已。
“是你告诉左丘梅我弟弟没有病的?”
东皇燎慢悠悠的吃饭、夹菜,语气尽量平淡。就好像随便一问,没什么紧要。
“嗯!”
她很爽快的承认了。
“是我!”
看见他真的没有丝毫动容,雏菊又重复了一遍,害怕他没听见。
“哦!”
有时候她真的不懂,他为什么非要把一件很在乎的事表现得云淡风轻。
他越是如此,她就越生气。
“嘭”,碗重重的砸在桌面上,筷子立即飞了出去。冬歌同时跟着筷子追去。
她本来也想像他一样,装着毫不在乎的样子,可惜她天生就做不到。
“你是不是该将我赶出府去?”
看着雏菊气呼呼的样子,东皇燎很纳闷的反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雏菊完全不懂他的逻辑,她更生气了:“是我向左丘梅通风报信。是我!你把我买来我却出卖了你,你还不把我赶出去?”
东皇燎叫冬歌把卖身契和户籍全都拿了来,摆在她的面前:“东皇府对你来说是什么?囚笼吗?”
她很清楚得到卖身契就恢复了自由。
她本应该很想得到这张可以摆布自己的契约,从此主宰人生。
她此刻却完全不在乎。
她大哭,咆哮:“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神吗?你对我宽宏大量只不过因为你掌控一切,斗败左丘家,让左丘梅心甘情愿伏诛?甚至随意决定我的去留?”
大概是闹够了,她又一抹眼泪苦笑道:“我不走,我偏不让你的奸计得逞!”
这时冬歌已经重新拿了干净筷子回来,按照她的习惯摆好。
“不吃了!”她一把抓起筷子要再扔出去,最终却没有。
或许是觉得冬歌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于是她又气呼呼的坐下来,狼吞虎咽的吃饭。
眼睛一直狠狠的瞪着他。直到她用完饭,不打招呼的起身便走。
廖君舞就躺在东皇宇的旁边,左边写着‘爱妻’,右边写着‘父亲老大人’。
“你的碑文上想写什么?”
东皇燎在坟前烧完黄纸,很平静的问左丘梅。
“罪妇吧!”
“换一个吧,这对弟弟不公平!”
毕竟东皇无及是无辜的,还是他亲弟弟。
左丘梅突然哭了,她来的时候反复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在廖君舞的坟前哭,可惜没做到。
她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后又不甘心的反问道:“你觉得这个结果,对左丘家、对刁弋,对我公平吗?”
东皇燎愣了愣,对于她的问题,有很多答案。
他却不想自欺欺人,更不想去欺骗一个将死之人。
“上天也不会对每个人公平的,对吧!”
左丘梅非常认同这个观点。
“至少对你,它没有徇私,否则就是对我不公平!”
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左丘梅只怪自己太贪心,怪不得旁人,更何况除了她,都是很好的结果了。
她慢慢的将匕首抽了出来,闭上眼之前她还想仅存一点善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或者趁我听得见赶紧骂几句吧!”
东皇燎想了好久,跟她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骂她。
“你为什么给左丘将军一个馒头?”
噗嗤一声,匕首应声刺进了她的胸膛。
她回头对他微微一笑,按道理在死之前她还有至少一句话的时间,她却不愿告诉他答案。
临走前东皇燎对刻碑文的石匠吩咐道:“刻东皇府主母老大人!”
“她死了吗?”东皇燎刚一转身,就看见了雏菊,她有些伤感的样子,又有些复杂的纠结,唉!
“你终究还是对她不错的!”
东皇燎戏谑道:“你若死了我也会对你不错!”
“也刻上主母?”
这个问题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花云裳。
现在的东皇府,他是老爷了。而主母,没有理由不是花云裳。
雏菊见他不回答,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过分了些:“你不恨她?我看得出来!”
东皇燎还是没有回答她。
但是她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人们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么杀母之仇呢?恨得也太少了吧!
雏菊跟着他回到东皇府,还未到门前就看见了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至,金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左手扶鞍鞯,右手执长鞭,腰中鹿卢剑,何止千万金,白袍覆金甲,飒沓如流星。
翻身落马,雄姿英发。
白袍将军刚要上门递贴,突遇一老妇自左侧插队伏于前,嚎啕大哭道:“天杀的东皇府祖母啊,皇上刚封了公爵夫人,就雇凶杀人,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废手脚于先,下毒在后,谁曾想她竟派人将我夫君推入塘中溺死!”
咿咿呀呀攘了半天,又是边哭边闹,也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哭范宝宝?
东皇燎正欲上前询问,只见邬先生和舞阳带了护院家丁赶来,一问之下方知范宝宝在城南避风塘淹死了。
老妇得知左丘梅已经认罪伏诛,嚎得更凶了:“老天爷哩,你怎的恁不开眼哟,现如今留下我们孤儿寡妇可怎么活哟……”
东皇燎立即吩咐邬先生赔些银钱快快打发了事。
邬先生刚抬脚回府取钱,雏菊就不以为然道:“东皇老爷散财平事了,只可惜便宜了那杀人灭口的左丘梅了哟!”
方才东皇燎亲眼看见左丘梅自裁,立时就遇见雏菊。想必她是早就等在哪里看左丘梅自裁,如今却又说左丘梅杀人灭口。
东皇燎便呵斥一句:“休得胡闹,大白天的难道有鬼不成?”
听他一呵斥,雏菊更是不安分了,嘟着嘴不服气呢喃道:“我明明就是看见左丘梅的鬼魂将范宝宝淹死在塘中的!”
雏菊说完便回府,想是又生气了。
留下东皇燎在原地。
细想一下雏菊也不像是在说谎,可毕竟鬼神之说太过虚妄。
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吩咐家丁通知邬先生帮老妇把丧事一起办了,特意叮嘱他带上连君曼。
交待完毕,东皇燎正要抬脚入府,却被白袍将军叫住了:“司理大人请留步!”
他一开口便称东皇燎为司理大人,想必他是龙城县西胡人?早就听说龙城县有西湖海之地利,乃是大满最富庶的内属国,其国人生性直爽,对朋友不吝金银,对敌人则是胡搅蛮缠。有时候一句话不对,也能反目成仇,行事十分怪诞。
看他气度非凡又派头十足,莫不是龙城县主来了?
一想既然你们西湖人行事怪诞,那我就试一试:“将军是在叫我!”
“那是自然。”
“可是我却不认得将军,不如让我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