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国号“暘”,年号“延载”。国都定在京都,京都自古汇聚王者之气,纵深四延,深居要塞,地势易受难攻。当今圣上虽已年迈,对政事却亲力亲为,在宰相月古及御史大夫苏蚡的辅佐下,国治久安。再加上设有绣衣督震慑天下,更万世太平,风调雨顺,四方来朝,八方来贡。
暖日和风,马蹄疾疾,时隔八年又踏上了京都的土地。严钰,心道:京都,我回来了。
严钰骑在马上,眼望这京都的繁华喧嚣,这些热闹仿佛在记忆里出现过,但却只是浮光掠影,不能细想,只觉心中空落。街道两侧有许多摊贩,粗粗一看,摊上杂货稀奇。道旁有卖茶水的、有算命的小摊。
严钰抬眼看那算命的,心想和师傅长得真像啊,顿时嘴角一牵,竟多了几分笑意。她这一笑,因身着男装,顿时让一些小姑娘看花了眼,竟忘了避嫌,直愣愣的呆望着她。
月染衣透过半掀开的帘子,看到此景,不由发笑,要是小姑娘们知道自己竟对着一个女子眷眷不舍,会不会气急。
京都城里商铺、酒肆甚多,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鳞次栉比。因着月家地位,早已有人在必经之路开了道,车队行驶在这人头攒动的街道,也十分顺畅,并无半分拥挤,路旁许多百姓驻足围观,一睹官家人的风采,而此次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被一个白衣月袍,腰挂紫鞭的年轻男子吸引。
男子一身白袍裹在清隽长身之上,阳光映下,如同一层蝉翼之纱披上身周,散发着淡淡耀目的光华。男子脸庞白皙,眉眼生的秀气万分。那样端正的五官,真是世间少有,怕是仙界美男看了,也要自叹不如。全身的高贵气质,在那腰间紫鞭的映衬下,竟透出几分妖媚阴柔来。这样的人似乎生下来,就该接受万人仰慕。
车队走过一处,就听得百姓纷纷谈论,这是哪一家的公子。大家都私心想着,能同月家扯上关系,想必也是大户了吧。
无人注意到,在一路段人少之处,道路边上默立着一个男子,和寻常百姓一般在车队经过时卑躬低首。突然,男子旁边斜后站着的人猛的一颤,年七抬眼,果然看到自己主子牵着的嘴角。摸了摸耳朵,他出声:“少爷,怎么了?”
被唤作少爷的人,抬手打断了他,念到:“束发不识女儿身,轻纱不见美人面,自欺而后欺人也。”
“那是女子?”下人不敢置信,睁大眼睛。
沈柯不置可否,答非所问,“这次我们未禀明圣上,提前些时日来京都,切不可被人发现身份,要你查的都查到了吗?”
下人答:“查到了,人已经绑在死牢中了,小爷在看守。”
沈柯,点点头,“今夜便开始吧,这些人嘴硬的狠,况且主子还是如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若是真正等到圣上下旨那日,这些人怕是早已秘谋,找好替死鬼了。”
那话,月玏转头看向严钰:“待会严公子,随我直接进宫面圣吧,之秋我会安排她和染衣先回月府。”
严钰先是一怔,但随即又淡然,她到底是当年的逃兵。天家施恩,平反,也留她一命,定是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的。她应声答好,“我和染衣说些话,定不耽误将军复命。”
严钰随即调转马头,来到月染衣的马车旁,掀开帘子,“染衣,我要随月将军进宫面圣,此去不知得何结果,你替我照顾好之秋,你也多多保重。等我来找你。”随即作势要放下帘子,月染衣急急拉住她,“小钰儿,你小心……”话没说完,眼前的人已经调头疾驰。月染衣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想着,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啊。
一路驾马,来到了那两扇朱门前,两人双双下马。月玏掏出令牌交付侍卫查看。严钰望着黄昏天色下的宫殿,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叠嶂,天色与殿顶交相呼应,格外辉煌。被应允进入后,严钰跟着月玏,像那个大殿走去。一路不乏有人像月玏行礼欠身。
严钰看着那个如同嵌在地上的深红宫殿,近在咫尺。殿前百级汉白玉台阶铺下,显得大殿更是贵气逼人。蓝丝实匾镶金,上写着“福宁殿”。严钰心动了动,这是皇上处理政务之地。
这时,旁边来了几个宦官及侍卫拦住他们,月玏见状淡然交出自己平日使用的青光银剑以及飞身短刀。严钰心下了然,解下紫鞭,交出银针、指针。至此刻侍卫才放行。严钰跟着月玏踏上玉阶,严钰兴起,边走边数,没等走完,便听到旁边的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可数出来了?”这话里竟带有几分笑意。严钰被打断,转头看向身侧之人,身侧的人眉眼俊朗,眼含笑意。严钰一噎,没想到自己的幼稚举动全被看在眼里,有些羞恼,刚欲回答。
月玏似乎是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妥,太过熟稔,便自行说到:“是一百五十九级,反过来,取义——九五至尊,天下归一。”严钰心中感叹,这天家人的野心,果然不加遮掩。这皇宫乃至京都,细节处处体现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此时的月玏正在暗恼,自己怎得这样失了分寸,随心所为,和严钰在一起时行为就越发不能控制了。
“宣怀化大将军,进。”一声打断了各怀心思的两人。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梁顶上用金丝绣了条飞龙,金鳞金甲,栩栩如生,似欲随时腾空飞去。根根圆形殿柱上皆盘着蛟龙,以雕镂细致的汉白玉栏杆作为台基。大殿中央,烫金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容颜确也苍老,但那双眼睛好似佛祖降世,看透万物,一眼便可直达人心。
那等摄人心魄的威严,令月玏和严钰,不敢怠慢,上前行礼。两人几乎同时,拜手稽首,四拜一叩首。
倒是上头的帝王,看向下方,心猛地一缩,太像了,是太像了。一恍惚仿佛还是那一年,那个人走进来。不同是那人眉眼弯弯,嘻笑着喊他全名,风情万种,丝毫不怕天子一怒,浮尸万野。那些时间,这福宁殿总有她银铃低笑,给这沉寂阴霾的宫殿都描绘生动几许。但那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下头两人保持跪姿,低头一动不动。吴海全是时提醒,“皇上。”思绪飘远的帝王这才惊醒回神,出声时却带了几分哑意,“赐坐。”
月玏与严钰拱手谢恩。这简单赐坐两个字,透着与生俱来的帝王的威严,顿时让人有那种被困住、被包围、被勒住喉哽的感觉。严钰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自己仿佛天生不爱这种感觉,她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恨这个宫殿,恨这梁、恨这柱、恨这人。严钰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从未有过之痛,似是回到日日缠斗自己的梦魇里。
天荒地老,最好忘记。
笑也轻微,痛也轻微。
生老病死,相聚分离。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那话,京都隐秘地下的一个死牢里,男子手中拿着短刃把玩,手法缭花人眼,可眼神却是阴冷无比,看向面前那个人:“最后问一次,东西藏在哪?”
受刑者,面无人色,惊魂飘忽,“我不会告诉你,我要见圣上,沈柯你滥用私刑,你不得好死!”
沈柯不屑,“你何曾听过,有人活着出了我这死牢的?”说着一刀下去,肉沫溅出,青筋挑断,人的骨髓都隐隐显现。受刑者大叫一,昏厥过去,没有呼吸,四肢僵硬。沈柯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侍卫,侍卫立马吩咐“去请龚大夫,好生伺候着,别把人弄死了。”
只是可怜那受刑者,游魂荡漾死不得,婉转回苏天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