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说话之人，居然是那大兴郡公，跟着的还有齐王与卫王。
我淡淡开口道：“我身为国师，跳舞之事，不是我的职务。听闻南地常有名士雅会，诸位若是觉得闷了，不如自己行个酒令，倒有曲水流觞，群贤毕至的雅意。诸位虽然回不去，此番在我周国雅会也算是了心愿不是？”
那两个梁地官员一惊，他们或许就在想，三言两语就直白地透了杀意的女人实在可怕。
见两人没再说话，我瞥了他们一眼，重新坐回坐席上，安静地拿起酒爵，机械地喝着酒，口中却早已感受不到酒的味道，仿若白水一般。
酒的味道？
当年尉谞让我以法术加之白酒，不知道喝了多少，他说应酬之时，这东西最容易迷惑人的心智以至于无法缜密思考。若是以后到敌国去因为酒还可能会延误国事，赔上性命。以前，我喝不了一杯就会醉，久而久之对这刺喉的味道也就麻木了，再也感受不到那股酒的醇厚，一如逝去的光阴。
待我侧身，才发现宇文直却是一直看向我这个方向着我，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歌舞表演完后，大臣可在自由行走，该离开的也可以离开了。
我刚起身，宇文直便端着酒爵向我走过来，英俊的脸上怀揣着一股不怀好意的笑。
“国师的琴技真是精妙绝伦，怪不得皇兄会对你垂怜有加。”此话中宇文直还刻意加重了垂怜二字，明明白白地让我下不了台。
我却也不慌乱，收起袍子，微笑看着他道:
“殿下谬赞了，算上辈分，陛下和您都是我的叔叔，能得你们的垂怜也算不错。”
宇文直看着我的眼睛，大气地笑了，举起酒爵晃荡了几下道:
“国师果然厉害，不知可否与本王喝几杯？”
我并未搭话，点头同意，满满地斟了一杯，举杯示意。
从宇文直的表情来看，他是不相信一个女子会喝下那么烈的酒。
他抢先一步，一干而净，喉结滚动中喝酒的样子让我的脑中蓦然记起来一个男人的影子，和宇文直一样，好像有千杯不醉的境界。
我见他这样，也不像女子遮袖子，果断地举杯，笑了一笑，还撞了一下他的酒杯，然后不紧不慢地喝完了。
远处的杨坚，见到那个唤作妘嫣的女子撞杯的动作颇为惊讶，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希翼。她，她还活着？
灯火阑珊中，他将她与沈熙的脸重叠到了一起，不经意间手中的杯盏一斜。
“夫君，你怎么了？”独孤伽罗轻声问。
杨坚却不再作答。
这边，宇文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妘嫣，你可真是厉害。”
这时候，他贴近我道：“皇兄是不是也和你这样每晚都在寝宫喝酒的？”
我强行忍下怒意，干脆一手端着酒壶，一手攥着杯子，指尖捏得发白。
“王叔也想试试吗？”
听我叫他王叔，他马上换了神色，忽而一笑，直接抢过我手里的酒壶。
于是，似乎要和我比赛似的，你一杯我一盏地，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终于，拼酒的双方停下了。案桌上歪歪斜斜地搁着好几个瓷壶。
“大人？”怀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见我表情如旧，微微一怔。
“没事。”
宇文直已经有些站不稳，他一把把怀玉推开了。
见他走过来，我退后一步，依旧是微笑道：“您输了。”
他像没听到似的，依旧举着杯子大声对着我道:“再来！本王就不信你喝得过我！”
说完，他便向一边倒去，扶着案桌，一手按着头，黑而长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幽蕴的黑眸子越发蛊惑人心。
见他摇摇晃晃的，我没有去扶他，医术和武功这两样东西，尉谞并没有教我。
于是，我悠然地开口道:“卫王殿下且在此休息一下，下官去叫人送您回王府。”
“不用，过来！再来！”
我刚转身，宇文直一把拉过我，拽着我的手臂，把酒递到我的面前。
我一愣，还是接过了酒杯，试图叫醒他。
“卫王！您喝醉了！请您放开我，我喝便是了！”
若我不表现出醉意，依照现在这样，宇文直怕是不会让我走的。
宇文直再一用力，我被他推到一把椅子上，周围的人仿佛多了起来。他双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更近一步逼近了我。
此时，我仰面望着他，皱着眉道:“您若不起身，下官不好接杯。”
宇文直闻言，腾地起身，盛满酒，一直递在我的嘴边。他根本没有让我接，而是有一种逼着我喂我喝下去的感觉。
正当我不知如何动作时，忽然一股力猛地将我拉了过去，猝不及防的力量让我一下子离开了座位，接着杨坚沉毅的双眼浮现在我眼前，接着他顿声道。
“卫王，何必为难一个女子，我陪您喝。”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的茶色眼睛令我一愣，他这是在帮我吗？他为什么要帮我？
但只消两秒钟，我很快回过神来，我若和随国公府上的人扯上半分关系，只会多生事端。
我一把夺过杨坚手上的酒杯，一下子仰头喝下，再笑了一下道:
“郡公这是干什么？既是殿下要求，那下官就奉陪到底。”
我一直盯着撑着桌子的卫王，没有看向杨坚，更不与他对视。
“妘嫣！陪本王喝，别理他！”
宇文直怕我跑了，一边说还一边拽紧了我的袖子。
我没脾气地说了句，“遵命。”
杨坚侧身看着我，我将一杯又一杯的酒咽入喉中，毫不滞留，也没有丝毫醉意。
月光跃过苍茫的夜色和薄雾，穿过树杈漏下斑驳的影子。
宇文护身着官服从远处走来，似乎是被宇文直的声音吸引了过来，身边还跟了一干大臣，有万寿，赵泫，都是他的拥护者。
我停下动作，强行挣脱开宇文直束缚我的手，对宇文护行礼。
赵泫是宇文护的心腹之一，他自然也明白这为什么，却还是开口道：“卫王殿下您这是在干什么？国师的酒量令我等刮目相看呐。”
宇文护也不发声，他打算看看我或卫王怎么收场。
宇文直根本没理他，俊俦的脸上堆着豪爽的笑，手上只是机械地对着我递来酒杯然后盛满白酒。我一边接过酒杯仰头喝掉，一边搭话。
“许是殿下见月色浩浩，欲邀对酌，良辰佳景，妘嫣欲醉不能却是遗憾，那么遂大夫愿陪王爷吗？”
宇文直又扯上我的袖子，我拿开扯我衣服的手，“王叔，晋公来了。”
“国师于朝中王爷们的辈分确实太微妙了，这样明摆着喝酒也不好，我自然是愿意解忧的。”
于是，我将杯子递给赵泫，趁宇文直低头倒酒的一瞬间快步走开，走到宇文护那边。
“你令赵大人难堪了。”宇文护道。
“这是赵大人情愿的，我没有那个胆量。”
宇文护朝我笑得恶意满满，他的眸子迸发出令我害怕的冷光。
他低声说了两句话，我心中大骇，努力保持镇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