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这寂静的山中又过了几日逍遥快活的日子,齐涵锋便提出要回到边城与大军会合。沈霜星虽不情愿,却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齐涵锋身为东唐的大将军,怎可一辈子陪她躲在这山中?
二人共乘一匹马,因担心马太过劳累不敢行得太快,但越接近那边城,沈霜星心中就莫名的生出一股惧意,她害怕面对那么多人!
她目前接受的只有齐涵锋一人,不敢想象面对那成千上万的兵士时该如何自处,她相信齐涵锋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欺负,但是真的可以坦荡荡的面对他们各异的目光么?她害怕那些人不接受她,当他们知道她是嗜血无情的杀手时。
还有那个仪妃,从齐涵锋口中得知,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极富智谋,更是贤明的无可挑剔。齐涵锋将四万军队暗度陈仓,全部交给她率领,当突厥军队全部进入埋伏的地带与齐涵锋率领的八千军士厮杀之时,她就会指挥剩余的四万多军士从四面八方将突厥包围,一网打尽!
而那****听到的喊杀声应该就是大军向突厥发起了攻击,齐涵锋有百分百的把握东唐会获胜。
想到她是这么一个有本领的女子,她更是自惭形秽,不知如何面对她。而且,她曾经在她胸口刺了一剑,害她险些丧命,她该怎样向她道歉?她会原谅她么?她会接受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和她平起平坐,分享夫君么?
天哪,一想到这些事,她就更加抗拒继续前行,恨不得立即跳下马跑的无影无踪。
身后的齐涵锋似是感觉到她的僵硬与紧张,大手将她的手包裹住,用力的握了一握,随后便搂住她的纤腰,气息吹到她的耳鬓,“不要担心,有我在。”短短的几个字就使她感受到他的支持与鼓励。好吧,何必为尚未发生的事坐立不安,放松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一切和他终生厮守,就不要再战战兢兢、顾虑重重了,勇敢起来!爱情不正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承受的么!
二人行了一个时辰,便看到前面行来一队士兵,均骑着马。待到走进,才看清是东唐的士兵,看到齐涵锋,便滚鞍下马,“将军!总算找到您了!”
看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很多人都在找他。
齐涵锋开口便道:“突厥怎么样?”
“全军覆没!”回答的军士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们是军师命令寻找将军的!”所谓的军师,自然就是仪妃了。为了便于她指挥军队,齐涵锋特地命她为军师,三军将士均知她是将军的爱妃,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然将军的命令却是不可不听的。但经过此次大败突厥,他们现在已经诚心服从仪妃的指挥了。
齐涵锋剑眉微轩,意气风发,“我们先回去!”当先加快速度,驶向边城。
远远的便看到边城外围黑压压的皆是东唐的军队,先前和齐涵锋碰面的士兵早已抢先告知了仪妃将军找到了,因此,当齐涵锋到达时,军营外士兵列队相迎,场面颇为壮观。不知有多少道目光注视着他们敬仰的将军由远而近驶来,经过他们面前。
沈霜星仍然和齐涵锋共乘一匹马,她身穿白色的衣衫,在那匹高大的黑马上尤为显眼,尤其是她那绝丽的容姿,更是使得在场的士兵瞠目结舌,惊为天人。
沈霜星只觉得有万千道目光射向自己,然她不知道那些目光代表什么,也不敢去看,只低着头看着齐涵锋握缰的手,脸上莫名的发热。
周围开始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士兵们开始在谈论了。这个女子是谁?为什么会和将军共乘一骑?难道是一向风流的将军新结识的红粉知己?将军不在的这些日子难道就是和她在一起?她是哪里来的女子?然最多的惊异还是她的容貌,去除掉那一层冰冷的伪装后,她更显得清丽脱俗,柔婉美丽,不食人间烟火。
突然,士兵之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她就是那日救走将军的仙女!”
这句话顿时掀起了不小的波浪,士兵们投向她的目光有疑惑惊异变得热情敬仰,她可以感到,那些人的目光是友好的,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升起一丝愉悦。
齐涵锋执意让她一同如此高调的出现,就是想让她得到属下的认可,有人支持,他们以后的路才会好走一些。他知道沈霜星作为一个杀手,一个一向生活在暗处的人,突然之间出现在众人面前,受到的压力远远大过他。沈霜星一直很在意是否能得到世人的认可与原谅,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的与心爱的人在一起。
当仪妃看到那个骑在马上的绝美女子,不知为何,竟一眼就看出她是曾多次刺杀将军的女刺客,脑海中突然浮起那个将军与她“调情”被众多士兵目睹的黄昏。再看看将军的样子,应是已经认定她了。若是如此,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的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看到多日来挂在心尖的夫君平安无事,她自是无比开心。
迎向下马的齐涵锋,“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听得将军被人救走的消息,我大喜之下又担心出什么差错,每日派出军士四处找寻,终于将将军盼回来了……”语罢,目中点点闪着泪光。她整日提心吊胆会听到将军死掉的消息,坐卧不安。
齐涵锋一看到仪妃憔悴的容颜,便知道她这些日子受的煎熬,不禁心中升上一丝愧疚。她只是一区区弱女子,一双弱肩却担着统帅三军的重任,还要担心自己的安危,让她怎撑得住?
紧紧握住仪妃的手,拉她进入帅帐。仪妃抑制不住内心的担忧与思念,紧紧抱着他,她的夫君,她相守了十几年的人。
齐涵锋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过得片刻,仪妃恢复神态,她本是个极有自制力的人,而且心知这是军营之中,不敢逾矩。
“将军,我失仪了。”
“无碍。”
看向他身后的沈霜星,“这位是?”
“她叫沈霜星,正是她将我从突厥刀下救出来的。”
仪妃惊道:“原来那位救走将军的仙女就是这位姑娘,这让我如何感谢……”
沈霜星沉默不语。
齐涵锋微微一笑,“以后有的是时间道谢。此事以后再说,先说说突厥情况如何?”
“那日都怪我去的晚了,要不然将军就不会遇险。不过,幸好那时突厥还未撤离,大军出发将突厥四面八方的包围。突厥首领志取将军性命,也进了伏圈,我军大败突厥,他们再也无力反抗。两日前突厥派使者送来降书,只是将军不在,我不敢擅自做主。”
“使者在哪?”
“在客帐,我命人好生招待着。”
“你做的很好。给我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会会那使者。”
“将军不先休息休息么?”
“不用了。”拉过身后的沈霜星,“福儿,你将霜星安排到你的帐内。”转过身给了霜星一个鼓励的眼神。
仪妃心思剔透,早已猜到这女子和将军之间又不寻常的关系,尤其是那女子看将军时的眼神,那是看心上人时才会有的眼神。她虽是将军唯一的爱妃,却对将军的风流韵事毫不挂怀,毫无醋意,为外人所惊奇,向沈霜星报以友善的一笑,柔声道:“你跟我来。”便引了她出了帅帐。
半个时辰后,齐涵锋召见了突厥使者,达成了突厥成为东唐属国,与东唐修好,永世不起干戈的协议。
突厥使者从背上的包袱中取出一个锦盒,捧到他面前。
齐涵锋在三尺之外便感受到了锦盒散发的的阵阵寒意扑面而来,寒气侵体。
突厥使者称,盒内之物是突厥族中圣物,天山冰莲。这天山冰莲长于天山之巅、冰天雪地之中,几百年才开得一朵,诺大的天山也只此一株,为世间罕物。据那突厥使者所说,突厥人将这天山冰莲珍若生命,因着这冰莲可除百病、防灾患,族中有谁患病,只需求得族长怀揣冰莲三日,便可沉疴除根,永不复发。突厥首领为向东唐将军表明诚意,特命他献上天山冰莲,以示修好之意。
齐涵锋心中惊疑这小小锦盒中的物事竟有如此大的用益。突厥使者打开锦盒,一时间光芒乍现,寒气弥漫整个帅帐,使人如置冰窟。那冰莲碗般大小,晶莹剔透,宛若水晶,花瓣清透如薄冰,花蕊婷婷,如霜似雪,美丽之极。触手一抹,花瓣一如普通花瓣般柔软,散发着清香。脑中突然现出沈霜星那美丽冰冷的神态,白衣如雪踏凡尘,不是与这天山冰莲有异曲同工之妙么?想到这里,不由得对这天山冰莲颇为喜爱。
齐涵锋吸了一口冷气,暗道,怪不得这突厥使者在这六月伏天还穿着皮裘,却原来是因为背着这天山冰莲,受不住她的寒气。
突然,突厥使者颇为神秘的道出了一个秘密。其一:突厥之所以能够顺利劫得东唐军队的粮草,乃是因为有人报信,通知他们押送粮草的军队在何时何地出现。其二:突厥军中冲出来的黑衣武士是东唐某个朝中重臣派出协助突厥对抗东唐的,但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杀掉七王爷齐涵锋。其三:报信之人和派出黑衣武士的人是东唐宰相高贤业,并且高贤业早已与突厥通谋,意图颠覆东唐,与突厥共分天下。
“咔”的一声,齐涵锋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眉宇间一股隐隐的怒气。突厥劫粮一事,他一直觉得蹊跷,疑心宰相有心放水,因此并不觉得如何惊奇。至于黑衣人是高贤业派出杀他的,他也早已听沈霜星说了。
高贤业一心想要杀他,他并不觉得震惊,他震惊的是高贤业竟有谋取东唐基业的野心。若是如此,一切疑问便都迎刃而解了。高贤业为何力阻西征,为何派沈霜星杀他,为何令突厥劫粮一心想要齐涵锋兵败沙场,五万东唐男儿骨埋黄沙!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因为他的野心!
突厥使者看着被他捏碎的酒杯和他脸上沉凝冰寒的神情,眸中的神光,不由得心惊胆战,担心眼前这个英俊威武的东唐王爷会不会一气之下将他杀了。
突厥首领当时在高贤业游说之下,一时耳根子软答应了与他合作的要求,因此才贸然起兵,梦想夺得中原大好河山。但没想到多年来有心培育的九千铁骑竟然在这一役中全军覆没,怎不让他们心痛遗憾,想想缘由,都是高贤业一心唆使,痛恨之下,便决定向齐涵锋告发他,解恨之余也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还可以使东唐更加信任他们。
突厥使者瞅瞅齐涵锋阴寒的神情,不觉想他们是不是打错算盘了!
正当那使者冷汗连连,瑟瑟发抖的时候,齐涵锋却对他温和的一笑,派遣军士送他回去。
三天后,西征大军拔营回朝。东唐虽然得胜,却也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将士,尤其是跟随齐涵锋因突厥入围的八千亲兵,只数人生还。那些亲兵跟随齐涵锋多年,出生入死,曾与他把酒言欢,呼兄唤弟,如今却身死塞外,与骨肉亲人永世分离。一想到这些,齐涵锋便心中郁郁,难以展颜。
黄昏,齐涵锋一人坐在沙丘之上饮酒,夕阳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高处不胜寒!一个人的地位越高,肩负的责任也越重,别人加之于其的期望也越高。因此,他就不能犯错,不敢犯错,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巨大损失。
沈霜星走到他身边坐下。在她眼中,一向神采飞扬的齐涵锋很少有这种失意的样子,是伤心,更是自责。
她白嫩的手覆上他的大手,“涵锋,……”她不想看到他伤心失意的样子,那样她也会不开心,也会心痛,明明知道他为何伤心,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因为她也在内疚,在自责。她从不知道义父竟然有叛国的野心,为自己以前做的错事,也为义父造成的后果而内疚。
摸出腰间的箫,吹奏一曲亡歌。以前她吹箫是为即将丧命的人超度,现在的吹奏却是为了悼念那些亡魂,那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苍凉悲壮……箫声回荡在天空,与黄沙与狂风绕在一起,弥漫了万里沙漠……
一曲吹毕。齐涵锋突然一手撩起披风遮挡住远处军营里的视线,一手将她抱住,一个长长而又深深地吻,缠绵的情意,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在她快要无法呼吸时,他终于放过她,互相凝睇着,气息吹在她的眼睛上,“陪我练剑,好不好?”
白色的飘逸身形和身穿黑衣的高大身形,在夕阳泻下的金光之中各执长剑,上下翻飞,尽情挥洒,忘我的狂舞,浑不知有越来越多的目光注视着这里……
当他们以剑尖相对结束练剑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掌声和欢呼声,看过去,始知一直有这么多人在看他们练剑。
二人相视一笑,先前的不快尽皆抛到脑后。沈霜星越来越感到她是受到欢迎的,所有人都对她友善有礼,这使得她心中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活着的充实感。
在那些士兵的眼中,她首先是他们的恩人,救了在他们心中占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将军,她就是他们的恩人;其次,将军很喜欢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而她也并没有让人讨厌的地方,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呢?而且,现在看来,她能使将军抛掉烦恼,使他开心,这使得他们更加欣赏她,只有她有那么高的功夫,有资格与将军练剑。
沈霜星愈加喜欢这与以前迥然不同的生活,那么的惬意,舒适,放松,可以使她彻底放下警觉,体味作为一个人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