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学”后的第四天,我早上睡到了九点半。和以前的所有周日一样,唯独不一样的是第二天我不再会有一个需要在二十分钟内抄完六门作业的礼拜一。
醒来的时候我差点一头栽下去,手舞足蹈地去摸手机,却把被子掀到了地上。整个人飘飘乎如羽化登仙,因为昨晚熬到了凌晨三点。
不是为了学习,是在打游戏,一直打到手机没电被迫关机为止。当溜红蝶的时候发现操作开始卡顿我心中就忍不住大喊一声“不妙,要没电了。”但是身体却很诚实,没有丝毫要去拿充电器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充电器远在十厘米开外的地方,也许是因为移动一下会加大我猝死的风险。总之最后,我呆呆地看着冒险家憔悴的背影停在了红蝶的刀下,身边开始有队友向我汇聚。我觉得很难过,因为挂机后的我要经历:被绑上椅子—被队友救—我一动不动—再被绑上椅子—再被队友救下—我继续一动不动—又被绑上椅子,最后以飞天+被举报以结束这个循环的悲惨故事。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没办法。我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给乔布斯,谁让他设计的手机电量耗尽之际不给个三十秒提醒?
这样想着我愤怒地扔掉手机,缩进被子。连打了三个小时游戏后,我的手脚冰冷,脑子却像充了血一样昏昏沉沉,心跳加速好像有叛逃的意图。腹部传来胀痛感,我很想尿尿,但是一想到离厕所要走五步,我就开始催眠自己赶紧睡,一睡忘百忧。
最可怕的地方到来了,我睡不着。
我的身体好像刚被放血了一样虚弱不堪,意识却清醒的如同灵魂出窍。在一片寂静与黑暗中,有什么像是浓稠的黑水一样翻涌上来,无声地把我淹没。然后我忽然开始很认真地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还有七个月不到,我要申请一所不知道在那个旮旯角里没人要去的大学,然后像一只吸血鬼一样在四年时间里榨干父母卖房子拆地换得的那么一笔钱,别人一身白大褂进实验室做研究的时候,我可能正满身刺青地在人头攒动的酒吧里热舞。回国那天别人是衣锦还乡,我就是抱头鼠窜,成为某个肚子上有三层游泳圈的大妈口中“花父母钱出国镀金结果还不是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废物。
正所谓别人去西北大学,我去东北大学。
如果美国真的有东北大学的话。
想着想着我心血来潮,开了灯挪下床一本正经地开电脑输入了“美国东北大学”。讽刺地是,真的有。世界排名100+,我想起一脸富态地年级组长提到纽约大学的时候一脸不屑地神情:“纽约排名才30啊,就是个二流学校,每年发到我们学校的offer跟白送一样,还不是没人去。”
底下的同学哄堂大笑,眼底的轻蔑不加掩饰。他们都是进不了哈耶普斯麻也能进个哥伦比亚的一流选手,他们的前途一片光明。
而他们看不见的黑暗处是一个沉默的女孩。坐在教室的后排,戴着老气的金框眼镜,刘海被随意夹上去,露出额头上坑坑洼洼的痘痘,眼袋深重,不论如何颠来倒去地看也与优秀,漂亮,完美没有半点关系。
是我。
是在深夜恭恭敬敬地把黑白打印的纽大校徽贴在桌上的我,是矫情地给它配了一个标题:“dream school”的我,是在听到年级组长和同学们把纽大贬低进尘埃时面无表情的我,是对未来一片迷茫而绝望无力的我。
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