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出国生脱产考试居然大大方方地考了原题,只要把答案背上去就好。
而我背的是过程。
我似乎总是个跟不上节奏的人。小升初时大家在疯狂刷奥数,我每天都在背古诗。初中的时候大家在疯狂考托福,我每天都在看杂文。高中的时候大家开始疯狂学物化生的竞赛,我每天都在看着他们。
他们看我时不可思议的表情和我看他们时无法理解的表情,如出一辙。
道不同不同物种。
凌晨五点起床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口气熏昏过去,还以为有人趁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我脸上糊了屎。我慌忙地找了眼镜开灯,眼球在惨白的灯光下又酸又疼。但是没办法,还有四十页的数学要看。甚至连埋怨自己为什么之前不好好复习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机械地一行行读下去。
考场上我像一只苍蝇一样紧张而绝望地搓着手,而事实又一次证明,我佛这次又伸了假脚。
好不容易挨过了语数外的考试,我提前交了卷准备下午的物化地。领着我快要发霉的书包吭哧吭哧地爬上七楼,准备占领一个暂时没人用的小教室,好死不死地听见了苏爵的清冽的笑声。
他们英语课刚下课。
我的脑海里迅速飘过这几个字,然后立刻屏息收腹,猫着腰沿着墙滑过,娴熟地瞄了一眼那个教室的窗户。
衣着干净整洁无可挑剔的少年,逆着光,与身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微弯的眉眼,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脸廓。
假的。
事实上苏爵带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口罩,我是仅凭他的眼镜才认出了他,确认完毕我就一溜烟地跑了,没跑多远,刚好他隔壁班的小教室没人,我立刻坐下放好东西,看似认真学习,实际上在一脸猥琐地偷听。
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们老师已经带着小蜜蜂开始上课了。
苏爵那样优秀的人,如果选择出国的话,不是哈佛就是麻省吧。开学后上的唯一一天学,我听见了后面数学满分的大佬喋喋不休地夸赞一个人,说他物理数学如何拿了国家一等,明明半学期没上课还考了年级前三,我竖着耳朵,很快就捕捉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苏爵。”
然后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挑,还好隔着口罩没人看得出来。
还是高一的时候在QQ上小心翼翼地问过苏爵:“你将来准备什么方向呀?”
半小时后,对方回复了四个字“竞赛高考。”
我不禁肃然起敬。
作为一所省重点外国语学校,每年会有一百多个保送生名额,他们参加完校内考核后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大学,不需要通过高考。除此之外,还会有三分之二的人选择出国,在高二下就不再来学校上学,自主申请美国大学。剩下来的二十来人,会参加绝大部分中国学生要走的道路——高考。
虽然我们学校的本科录取率很高,但是当百分之九十的同学已经拿到国内外大学的offer到处闲逛时,高考的人势必顶着百分之两百的压力。耐住寂寞,背水一战。
竞赛高考,意思是选择高考路线,但同时争取竞赛加分。
为什么苏爵不出国?我一直在疑惑。
高一的时候我曾经和苏爵同一选修课过,不过基本没说话。我那三脚猫的英语,自然不敢在他面前秀。有一次放学,我正戴着耳机慢悠悠地走路时,身后穿来一传略显慌乱的脚步声。
我没回头,光天化日下总不至于有人劫财劫色来打劫我吧,那他可真是没眼力见,我可能比那劫匪还丑还穷,到时候不知道谁劫谁呢。
正想着,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匆匆略过我,大步往前走。
我一定睛,手机差点吓掉。
是苏爵。
这人走在我后头,想必是看到我了。不过那么窄的羊肠小道,有什么必要越过我,我走得就那么慢吗?我正在疑惑间,忽然恶向胆边生。苏爵这是要回家的意思的啊,我何不瞄一眼他家在哪。
羞耻的事情开始了,我进入了跟踪状态。
苏爵个子高,步子大,我一路小跑才跟上他。这人走路很专注,不像我一样喜欢东张西望。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我们家所在的小区,原来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住得这么近!来不及感慨,我把书包扔在墙角,轻装跟上,七拐八拐后,苏爵闪进一个小巷,巷子通往一排老旧的筒子楼。
那排楼房大都是学校发给教职工的,又旧又小。相比之下,我们家虽然也在这个小区,但买的是学区房,倒底也宽敞些。
我看着眼前那排老楼房,隐隐浮现了一个念头,苏爵,可能并没有生在一个有钱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