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有些人回去了，有些人已经是这个地方的人，剩下的人还在漂泊，装满一座城市林立的高楼，时而也会躲藏在阴暗的灯光中。
2020年就要来了，北京，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路上穿梭着去往不同城市的人们，晴朗的天空下，寒冷的北风吹着温温的阳光让回去的人清醒的走着，面带微笑亦或是平静的抬头看天，这片天跟家乡的天是同一片天，只是看起来确实不一样。2020年对于新婚的人也是不一样的色彩。
“让一下，谢谢，我过去一下。让一下谢谢。”一个男人穿着灰色的羽绒服，胸口斜跨一个黄色的包，背着迷彩色的背囊，身后拉着黑色的拉杆箱，时不时微微的左拐右拐，他缓慢的走着，清秀的眉眼镶嵌在暗黑色的皮肤上，因为带着口罩，看不到鼻子还有嘴唇，整个面容显得安静自然。
北京东站候车厅和火车道之间隔着一个地下通道，从地下通道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拎着提着或者背着各样的年货走向火车厢，窗外的人排着队，窗内的人，有的安静坐着，有的缓慢走着，时不时响起手机铃声。
“是你手机响了。”坐在椅子上一位肉嘟嘟女生说道。
“奥，我以为是别人的呢。”穿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嘴角上扬微笑说道，露出的牙齿在暗黑色的皮肤衬托下更加的闪白。
“儿子你们到哪了？”
“我这边已经上火车，放心吧老妈，估计十一点前到家了。”
“好，快到了说下啊，我给你们做饭。”
“好的，老妈。”穿灰色羽绒服的男人把手机塞进黄色的包里，把迷彩背囊缓缓卸下，两只手用力放在架子上。按下拉杆，提起拉杆箱，放在背囊旁边的架子上，斜背着黄色的包坐在挨着肉嘟嘟女生的椅子上，看着窗外一片暗红色的平房，逐渐填满了视野，再远的地方就是大望路和国贸，高楼林立，只是在这列火车上看不到那些高楼。这列火车几乎没有满员过，过年的时候依旧会有空位，只是今年空位比以往更多一些。北京已经有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了，坐火车回家的人几乎都带着口罩，人们安静的坐着，有的看着手机，有的看着窗外
火车出发了，这是一列普通的火车，却是不普通的线路。从北京东站到蓟州北站一小时二十六分钟，票价十四块五元。北京东站在北京市朝阳区，是一个比较小的火车站，线路只有到天津市区、蓟州区、燕郊这几个地方，到蓟州区的线路主要是旅游线路，每一个座椅上都会套着白色的椅套上面写着“早只有盘山，何必下江南。”蓟州区属于天津，很久以前属于河北。
“第一次去你另外一个家过年有什么感受啊？”
“呵呵，不要影响我看电视。”肉嘟嘟的女孩瞟了一眼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视，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车厢里肉嘟嘟女生的脸上发出淡淡的光泽，蓝色口罩也带着皮肤上的光泽。
“好的媳妇。”
“把汗擦了。”肉嘟嘟的女孩从兜里取出一包纸巾放在男人手里。
“好的。”
他们回去的那一天北京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确诊病例10例。
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叫高昂，北漂多年的北漂，很多人来到北京后会一直漂着，直到鬓发如霜。有一些人会漂着上岸把自己的家安排在这个城市，却不一定有北京户口。高昂2015年来到北京，今年已经五年了，北漂一族来北京从业的工作，很多都与销售有关，不是销售物品就是销售自己。高昂一开始是在南三环成寿寺中海城社区当了三个月保安，三个月内销售自己。中海城在南三环和南四环之间，在这里卖房子的中介说中海城位于南三点五环。中海城社区占地面积比较大，北边紧挨着十号线成寿寺地铁口，南边挨着五金城和家具城再往南走一些就到了亦庄线肖村地铁口，中海城是一个四千多户的大型社区，刚进来中海城的时候高昂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出去的时候找不到进来的门，在社区外面又转了好几圈。高昂用三天时间熟悉社区，才知道中海地产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四个社区，他的工作范围仅仅是其中一个社区。他用半个月时间熟悉成寿寺，才明白东富西贵南穷北贱，中海城是这一片最高端的社区了。用一个月熟悉保安工作，用剩下时间寻找新的工作。每天站在中海城圣朝菲西门看着身价千万亿万的人进进出出。
“小伙子，给我开下门。”老太太拉着装满菜的手拉车，穿着普通，话音里带着浓厚的南方气息，听说在中海城住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地人。
“回来挺早的，阿姨。”高昂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帽子。
“今个也没想好做啥，谢啦！”
每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给没带门禁卡的业主开门，大多数时间是坐在岗亭里面读读诗歌，队长检查的时候出来晒晒太阳。
三个月之后，高昂开始各种面试，坐公交，挤地铁，到北京市高楼林立的地方，走进各样的写字楼，回答面试官不同的问题，最终来到东二环建国门的一家中介公司，这家中介公司叫麦田房产，麦田房产的门店在永安南里老社区的南面，门店对面是通用时代国际公寓以及万豪国际公寓再往西是东方瑞景、长安驿，在房产行业这四个社区就是麦田房产的责任盘，从东二环和通惠河北路，到建外大街和永安里东街，在这片不知道多少平方米的土地上，麦田房产的中央商务区刚刚开始。
高昂曾经说过很喜欢这个门店所在的位置，一面繁华万千，一面接近未来北京的生活，现在门店已经在一片拆迁的废墟之中。这片社区是繁华之中难以存在的一片低总价，低单价的社区，不远处国贸光华路那片社区单价基本都在九万以上一平米，只有这片社区均价六万上下。
入职麦田房产之后高昂从中海城社区搬出来，在网上找了一个隔断间，一个月一千一百元，付款方式押一付三，住在南二环外的一个回迁房社区——弘善家园，回迁房是指在北京别的位置居住一般的房子拆掉了，安置到另外一个地方居住更好一些的房子，回迁房社区的居住舒适度一般比不上商品房社区。弘善家园社区规模比中海城更大一些，眼睛能看到的住宅楼都是塔楼，四四方方，厚厚的建筑显得实在，多种浅淡的颜色画满弘善家园每一栋楼，几栋楼布置成一个封闭社区，社区下面的底商有几家饭馆，有几家卖菜，还有买水果超市，有一部底商关着门已经关了好久，社区之中有医院，也有学校，每天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
高昂每天从十里河坐地铁，到国贸站下车，其实永安里地铁口距离麦田房产门店更近，他有一部分心情是想着走过繁华，接近梦想，缩短一个拥挤的时间，从国贸地铁站步行到麦田门店需要经过银泰中心，建外SOHO，华彬中心，接近华彬中心的时候可以看到永安里社区下面的麦田房产，华彬中心粉红色桥梁般的建筑，每天从长方形桥洞下走过，看着一南一北精美的桥墩，向东是国贸一片繁华，国贸一期和三期高耸的楼宇之间深藏着无数人注释的目光，留下的人为了梦想，游玩的人为了纪念，未来更高的建筑正在紧张的建造中，那个时候北京的雾霾时而弥漫，不是每天都有轻松的心情。向西是麦田房产门店暖暖的色彩，门店的南面是中央商务区的责任盘，门店的北面是一片五层或者六层没有电梯的老社区。晚上十点下班的时候，站在门店外面，华彬中心像是一个相框，装饰出一个城市闪闪发光繁华的夜景，即使把我们仰望夜空所有的星星都摘下来，装饰城市的夜晚都是完全不够用的。漂泊在北京，喜欢抬头看着各样闪闪发光的建筑。
高昂在弘善家园住了不到两个月就被黑中介堵住锁眼，威胁恐吓赶走，押金不退，高昂叫来收废品的把隔断间里面的冰箱、洗衣机、电视全都卖了，到手300元，即使这样还是赔了900元。弘善家园价格便宜的隔断间，不仅仅是操作的中介很黑，隔断间也挺黑，窗户的存在于不存在都是一样，窗户一米之外是浅粉色墙没有阳光，没有其他什么事物可以看到，无论用什么姿势在窗户边上，也看不到什么，只是能听到空调外挂机的声音。每天从床上起来一步就可以出门，开门一步就可以躺在床上，隔断间是纯粹的晚上睡觉的地方。
被黑中介赶走的高昂又从新找了一个中介，加了一百块钱，一月一千二，搬到南三环外的一个社区，住在另外一个中介公司打的隔断间，这个隔断间面积略大一些，衣柜旁边摆着一个淘汰多年的斑驳黄色的电脑桌，桌子上没有电脑，窗户朝北临近主路，可以看社区里面生长的树，树下停的各种车，也可以看到社区外面主路上穿梭不停的车流和远处的高楼。这个社区叫方庄南路十八号院，很多人都叫十八号院，距离最近的地铁是成寿寺地铁，每天早上从房间里出发步行十五分钟左右才能走到地铁口，成寿寺地铁比之前住在弘善家园附近的十里河地铁唯一的好处是上地铁不需要排队，十里河地铁进地铁口需要排队等待，上车也需要排队，错过三列地铁之后才能上车，成寿寺地铁不需要排队，从成寿寺地铁站到国贸地铁站一共六站地，除去周六日两天每天都是相互拥挤，地铁门不开丝毫无法移动，高昂到国贸地铁站就下车。从国贸地铁出来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南三环外的隔断间高昂一住是三年，五户人住在一个房子里，住在不同的房间，房子里没有厨房，没有客厅，没有餐厅，只有走廊。直到合同到期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连系，算得上联系就是交电费，同在屋檐下，相逢不必识。
2016年房地产行业出奇的好，那年麦田房产还没有合作一手房，只做二手房。高昂签了几十个单子，有买卖有租赁，第一个买卖单是房源，责任盘万豪国际公寓，全南向200.13平米三居室，报价1300万，是麦田房产双井富力城区域的同事带客户过来看房签约，成交价1290万，客户只看了一次房子，直接下定购买，公积金商业混合贷款200万，房本下来之后开始装修。即使2017年以后调控政策频出，万豪国际公寓再也没有这么低的价格，有时候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2019年八月份万豪国际公寓同样的户型业主报价1500万，成交价1450万。房子在中国人的心里远远不同于其他国家，房子不仅仅是一个居住生活的空间，更是一个家庭甚至家族传承的地方。
第一单工资下来之后高昂花了三千多块钱买了一辆蓝色新日电动车，底盘较低，很多人管这个类型的电动车叫小龟，也正是有了电动车，他才签了一个二环内崇文门板块的客户单，也正是有了电动车，上班下班时候再也不用挤地铁。坐地铁的日子早上七点起床，洗漱穿着之后八点左右到地铁口，八点五十左右才能到店里，晚上十点左右下班，十一点左右到社区门口。现在出门骑着电动车到门店，骑着电动车会经过东三环主路，通惠河北路，一路拥堵，路上红绿灯时间也很长，每天都可以看到更多的人在奔波，骑车开车上班的人比坐地铁上班的人更多，即使这样骑电动车上班的时间比坐地铁上班时间减少半小时以上。房产中介没有电动车工作很难，签单之后去呼家楼麦田总部交合同，网络上户去别的社区带看，业绩不达标去朝阳公园跑步，骑行在房产行业也很重要。骑电动车的高昂以后的时光中和国外友人相撞于北京最豪华商圈的道路上。
2017年永安里的麦田门店因为拆迁关闭了，麦田房产广告牌还在，门已经关了，人也不在里面，麦田房产中央商务区五十多人搬到东方瑞景，东方瑞景门店是2016年年底时候租下来的，房本面积40多平米，实际也就在20多平米，一共17个工位，为了增加工作面积，会议室拆除以后增加到25个工位。东方瑞景店没有空调，没有暖气，2016年冬天店里特别冷，2017年夏天特别热，东方瑞景店只能放下25个人，其余人全部出去责任盘门前驻守，驻守就是在社区门口站着，跟进进出出的社区业主打个招呼，别的公司驻守会摆着写满房源信息的展示架，拿着几十张房源介绍的单子，有客户问的时候顺便发几张出去，最大的危险是城管过来时会把他们看到所有的展示架全部拉走。2016年的时候很少有中介公司在各个社区门口驻守，那一年都在忙着带客户看房子，都在签单路上。2017年春天过去之后，社区门口聚集着各个公司的中介，有的相互之间闲谈高论，有的闲坐台阶之上打打游戏，很多人在2017年离开房地产行业。
2017年无所事事的高昂购买一套老家蓟州区的老房子，社区叫花园里，五层老楼没有电梯，花园里社区每一栋楼都露出几十年前红砖纯粹的色彩，靠近二层红砖的位置悬浮着不知何用的黑色管道，社区里面的路上铺着水泥砖，有一点高低不平，一面是红色的住宅楼，一面是暗红色的平房，每一个楼上的房子都有一间楼下的平房，用来放置楼里面的房子放不下的东西，挨着进门位置的平房侧面贴着几张广告，是出售房屋的信息。进入单元门之后是是有些破损的水泥台阶，侧着脚踩着走上去心里安稳一些。房子不大，两室无厅，地砖还好，厨房的墙砖脱落几个，两个卧室全南，采光颇好，在首付有限的情况下，在女朋友告知县城有房好处的道理下，高昂就定了花园里一套全南两居室，月供两千三百元。2017年勉勉强强过去，2018年高昂办了第一张信用卡，额度三万元，2018年很多房地产行业的北漂都挺难过，二手房市场向来如此无论行情如何总有一部分人在赚钱，一部分在赔钱，一部分人在离开，不过市场好的时候赔钱的人比较少，入职房地产行业的人也特别多。
2018年3月份麦田房产东方瑞景店关门了。2017年聚集在东方瑞景店的五十多人各种离职，2018年三月只剩下二十多人，最后一部分人去通州拓展，一部分人并入麦田房产国贸新城国际门店。2018年之前北京通州区没有麦田房产的门店，2018年麦田房产开始拓展通州，一年之后麦田房产在通州有几百名房产经纪人，几十家麦田房产门店。
2018年3月份以后高昂的责任盘改成新城国际一期二期。新城国际是国贸板块大型社区一共四期，每期主题不一样，山水石林，一期叫隽园，二期雯园，三期桦园，四期瀚园，近2000户社区，每期都是独立封闭式管理，四期之间又是开放式的街区，一期二期和三期四期之间用近百棵樱花树排列出樱花大道，四五月份时候樱花树绽开花朵，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在樱花树之间走着心里渗进浅浅欢乐。樱花树两旁的楼下还开着各种商铺，有的是酒吧，有的是超市，有的是西方的快餐，再往西边走可以看到一个马踏飞燕黄色金属的雕塑，四四方方高大的站在社区广场和CBD市政公园之间，夏天黄昏的时候社区会有很多外国孩子在玩耍，国外的孩子利索的上去，趴在马蹄下面黄色的金属上，拉着下一个孩子上来。新城国际跟别的社区不一，样里面居住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国人，新城国际是香港开发商设计，每一栋楼都有不一样的弧度，除去二期以外，其他三期都是圆形围合式社区，里面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或者是喷泉流水，或是山石摆设不同景象，别有一番居家山林的感觉。
麦田房产门店在新城国际三期楼下，对面是CBD市政公园，晚上九点左右下班从店里出来可以看到国贸一片繁华夜景，CBD市政公园之上明亮的灯火点燃很多人酸楚的心灵。
六月，夏天的雨水经常不打招呼漂泊而至北京。六月底一场大雨伴随着轰轰的雷声砸在北京角角落落，站在店门口看到路旁几株叫不上名字的花树，掉落一地的花瓣随着路上的流动的雨水滑进下水道。晴天艳阳枝头美，大雨倾盆尘中尘，每一棵树木的花朵都来自于土地，它们也终将会离开枝头化身曾经在土地形色。晚上十点下班后雨水小了一些，高昂冲进雨里，打开电动车车座拿出迷彩色的雨衣，穿好雨衣骑车上路，雨中的世贸天阶电子屏幕色彩纷纷，海中的鲸鱼忽然而来，忽然而去，据说这块横在世贸天阶上空的屏幕是亚洲最大，全北京向上看。高昂车速略微快了一些，雨水已经渗透雨衣，光华路拐弯时候对面窜出一辆逆行的白色电动车，高昂捏紧刹车，路上有水，刹车的作用减少不少，两个电动车想撞于光华路SOHO二期下面，高昂倒在已经破损的蓝色电动车前面三五米的雨水中，膝盖疼痛让他双手捂紧，另外一个摔倒的男人已经爬起来，站在高昂旁边说着叽里咕噜的外语，双手捂着脑袋似乎认识到自己在逆行。高昂在雨水中缓缓的伸直大腿，双手支撑着站了起来，电动车前轮挡泥板已经破损，侧面露出几道白色的痕迹，高昂扶起车，对着外国人做了一个动作，左手掌在上，右手指在下，外国人顿时止住高昂听不懂的外国语言，高昂骑着电动车消失在光华路闪着灯光的雨幕中。
2018年注定是高昂转折的一年，2018年7月份高昂离开新城国际店异动到蓝筹铭座店，那个时候曾经的区域经理回家了，他的入职店经理不愿意他走，可是他在新城国际确实挣不到钱，他想着今年一定要带点钱回去，他跟他入职的店经理聊了很久，但最终高昂也没有留下，他的店经理对他很好，尤其是业务上，也特别关心他，只是高昂必须换到自己熟悉的楼盘位置上。
蓝筹铭座位于朝阳门板块，社区里面办公的人可能比居家的人还多，麦田的门店在蓝筹铭座楼下，确不主做蓝筹铭座以及附近的社区，重新见证麦田房产大部分门店服务于中高端楼盘。蓝筹铭座店二百多平米的面积高昂来的时候只有一条组四五个人，四个月后蓝筹铭座店成为日坛公园区，人数将近四十人，日坛公园区主做高昂曾经主做的建国门区域还有门店所在的朝阳门区域。2016年房地产市场疯狂之后，这些年房地产行业平凡而平淡，平凡平淡之中也有着潮流暗涌的改变，所谓的改变再也没有那一年的成交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