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以来,最任性,最喜欢表现自己,也最不顾皇帝尊严的“搞笑皇帝”恐怕要数明武宗朱厚照了。
武宗这一庙号的得来,跟他动不动就封自己为大将军,命自己率军远征有很大关系。说起来,这位武宗从小就很有点“平民作风”,他一点也不喜欢宫中的那些繁文缛节,总爱跟身边的小太监、贴身保镖一块儿吃喝玩耍,根本就不讲大小尊卑。他还别出心裁地自己给自己设计建造一所以练格斗和玩耍为主的“豹房”作为自己的“别宫”,其实,他自己就是一头豹子,野性十足,儒家礼法的缰绳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武宗继位于1505年,当时他还不满十四岁,但是他一上台就惊得朝臣满地摸自己的眼珠子!朱厚照胆子太大,可以说,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对儒家礼法、成训、祖制的反动!再加上他的奇特而丰富的想象力、永不满足的好奇心、认准的事非干到底不可的牛脾气,他在位的十六年,大明朝野就没敢消停过。谁也料不到这只从豹房里窜出来的“豹子”
又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而且谁也拦不住。
那些饱学之士滔滔不绝的道理、压倒一切的礼法道法,对于他无异于对“豹”弹琴,一旦惹得他豹性大发,伤着谁谁活该倒霉。
紫禁城的清规戒律显然是难以约束这位少年天子的,登基不到两年他就不堪忍受了。“豹房”建好之后,他平常的时光大多在此消磨。在他的别宫中喇嘛、倡伶、江湖术士、民间武林高手和宦官都可以与他平起平坐,嬉戏作乐乃至通宵达旦地开怀畅饮而毫无拘束。而武宗对这样的生活也乐此不疲,临朝接见大臣,或到御书房听听老先生们讲经史反倒成了他游戏生活中的一个点缀。这位少年天子最喜欢的是富有刺激性的活动,狩猎自然是其中首选。有一回他还异想天开去尝试训练老虎,结果被虎抓伤。若不是他的得力心腹江彬眼明手快及时出手,武宗就命丧虎口了。
江彬是一名年轻的下级军官,勇敢机智。一经引见,少年天子立即被这位勇士从面颊到耳根的伤疤所吸引,据说是箭伤,身上还有两处,都是随军与鞑靼作战时留下的。当着少年天子的面露几手武功后,江彬即被留在了武宗的身边,协助少年天子指挥演练军阵,教练士兵武艺。经过江彬一段时间的训练指导,武宗懂得了不少实践经验。平素演练时皇帝所率领的一营人马主要是由宦官组成,而江彬率领的一营人马则是从边镇中挑选出来的精兵,经过一次次对抗演习,武宗对领兵打仗更是着迷了。江彬的本事还不止于此,他吃喝玩乐的点子也让武宗眼界大开,于是白天习武,晚些时候武宗就和江彬领进豹房的各色人等宴享娱乐,当然也有女人。朝臣们对江彬恨之入骨,等武宗一死立马就将江彬处以凌迟的酷刑,家产被没收,家人全被充为官奴。罪状的核心当然是教唆皇帝干坏事,此是后话。
武宗活着的时候自然谁也不敢动江彬一根汗毛,江彬是皇帝一切奇思异想的得力支持者和行动组织者。
正德年间,塞外的鞑靼屡屡入侵,烧杀抢掠,有许多次竟深入到山西大同一线。正德十二年,即1517年,鞑靼小王子竟统兵五万骑兵入境,而且将大明的一支人数不多的队伍围困住了。
武宗终于等来了一个御驾亲征的好机会!
但是,满朝文武官员在这个问题上出人意料地团结一致,朝臣们坚决反对皇帝御驾亲征,理由非常充分而且让皇帝无可辩驳。武宗执意封自己为“威武大将军”,率军出征。一位管理长城关隘的御史不准这位“威武大将军”出关,他马上以皇帝的身份下令撤掉这御史的职,指定身边的一个宦官代替御史。出关以后,武宗以同样的办法撤掉一个个阻止他亲征的地方官员,并下令不许放一个朝廷文官出关,以免烦他,如此一来,朝廷和武宗的一切联络几近断绝。武宗的亲征活动搞了四个多月,内阁派出专使有办法送出文件却没办法拿回御笔批示过的奏章。而且“威武大将军”,就是皇帝,一路上所到之处,官民都不堪其扰。
1517年,武宗御驾亲征所取得的辉煌胜利是以伤亡几百名官兵的代价杀死对方十六人。满朝文武官员没人肯承认皇上御驾亲征的胜利,而认为皇上此举本身就是大明皇朝的耻辱,不成体统。
到了第二年秋,亦即1518年秋,武宗又命内阁的大学士起草诏书,再次命令“威武大将军朱厚照(字寿)”“出师西北巡视边靖”,几个大学士表示绝对无法从命。一位大臣泪流满面,趴在地上乞请一死也不愿做对朝廷、对皇上如此不忠不义的事情。这样的诤谏当然毫无作用,武宗照样领着队伍开拔。
这一回,还没到目的地,武宗就忙着下旨封自己做“镇国公”,“岁克俸米五千石”。到了西北,在四处搜寻敌寇以求一战的无聊日子里,他再一次下旨封自己为太师,位居内阁大学士之首。如此一来,他就成了他自己手下最具武功的王公和最具权威的文官。消息传到京城,朝臣们哭笑不得。
等皇帝逛了一大圈回到京城,已是历时九个月之后的1519年春。皇上这回出师没有找到敌人,据说敌人都因为怕他躲起来了。不过,在塞外的风雪中面对无垠旷野,皇上横枪立马、威风凛凛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朝臣们却气急败坏,先是几十个朝臣上书,后来发展到好几百臣子上书,一致遣责他们的“当今皇上”破坏祖制礼法,无视大明皇朝安危,置九五之尊于儿戏。气疯了的一位朝臣甚至质问:“到底世上有没有‘威武大将军朱寿’这个人?他到底在哪里?”另有一位朝臣哭谏:“皇上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却降尊纾贵封自己去当什么公侯、太师,那列祖列宗岂不是也得受贬蒙羞?”
任朝臣们涕泗满面,满地打滚,武宗权当在观赏娱乐节目。
1519年夏季将临的时候,武宗又准备命令自己以“威武大将军”之名巡幸南方各省。朝臣们忍无可忍了,他们整整齐齐跪在午门外,颇有一点死谏的味道。武宗依然不理,这就大大地激起了其他更多的京城官员的“道德良知”——不仅联名上书,而且不约而同地跪到午门“跪谏”。皇上让身边的人去劝说这些人各自回家,不听,于是龙颜震怒。不过武宗没骂这些臣子们是“跪着暴动”,只在亲信江彬建议下将跪劝不去的一百四十六名官员每人赏廷杖三十下,其中十一人当场杖毙。此事一发生,全体内阁大学士引咎辞职,但不被批准。而南方之行也因这场风波延宕了几个月之久。
武宗的南巡于1519年秋得以实现,江南的美景和气候给他添加了兴奋剂,他和江彬等人在扬州、南京游荡了八个多月。
在北返的途中,他们停留在清江浦,武宗忽然想当渔夫。武宗自己单独驾了一条小船去捉鱼,翻了船,泡在水中,被侍卫救起。虽是救起了,但因受寒,武宗得了重病。
正德十六年(1521年)初,武宗在他的豹房殡天了,享年不满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