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文防线的清晨,始于鸟语与花香。
早起的鸟儿穿梭在枝丫之间,在捕捉幼虫的同时,也啄下了沾有晶莹露珠的绿叶。拂过花丛的清风带来了阵阵的幽香,托起了飘落的绿叶,让绿叶也得以随风飞向远方,穿过了林立的树木,飘过了一个又一个树洞,掠过了一位又一位冒险家的肩头,最后一同飘入了一扇半掩着的窗中。
希恩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一道清香的微风吹动了他的发梢,缠有洁白绷带的手微微一动,轻柔地用两个指尖捏住了那片从窗外飘入,象征着清晨已至的绿叶。
柔和的晨光从窗外漏入,洒在了希恩银灰色的头发以及一尘不染的被子上,也让那碗放在希恩身旁,仍旧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变得格外显眼。
青年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那片不速之客。清凉的露珠打湿了他的手指,带来了丝丝的凉意,随风而来的淡淡清香也是分外的提神,让他情不自禁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尽情地舒展着在这段疗养的时光中仿佛生了锈一般的肌肉。
希恩轻轻地嗅了嗅指尖的叶片,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之后,将它小心地夹入了随身的笔记本之中。他掀开了盖着下半身的被子,下床前去洗漱,准备享用那碗在他醒来之时就已经搁在床头的,香气扑鼻的早餐。
对于这位几乎一刻也不停歇的冒险家来说,倘若不是因为这次受伤,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料到自己还能有段如此轻松的假期,就连日常生活也被赛丽亚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身边的床位早已空空如也,同样是在那场艰难的战斗中陷入了昏迷,冰绝却在苏醒后的短短几天内就已经变得生龙活虎,开始跟着飞翎在城镇和森林中四处上蹿下跳。除了已经感受不到那原有的阵阵寒气之外,已经几乎看不出现在的那位少年与受伤之前有着任何区别。
将清凉的水洒在了脸上,驱逐了残存的最后一丝倦意,希恩对着镜子擦干了脸上的水珠,无奈地感慨着,没想到最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人居然会是自己。
洗漱完毕后,穿着睡衣的希恩倚在窗台前,一边看着往来的居民和冒险家们,一边小口地喝着热腾腾的营养粥,从衣领中露出的小截绷带干净整洁,全然不复先前布满血污的样子。
与赫顿玛尔的行色匆匆不同,来到这个城镇的人们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舒缓下来,融入这座林中小镇的节奏。如此悠闲的时光,对于这个大陆上的每一位旅者来说,都是无比难能可贵的。
吃完了早餐,希恩将连一粒米都没有剩下的碗放在了桌上后,换上了自己那身已经被赛丽亚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紫色战斗服,将叠得四四方方的睡衣认真地摆在了床头。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的希恩,终于决定外出走走,呼吸下新鲜的空气,顺便和照顾了自己这么久的每一位朋友打打招呼,于是便整理好着装,走出了房间。
刚刚踏出房间,希恩就听到了一阵轻声的哼唱,是艾尔文防线流传了多年的城镇之歌。顺着悠扬婉转的歌声,希恩扶着楼梯慢慢地走下了楼,看到了在柜台前忙碌着的赛丽亚。
“早上好,赛丽亚。”希恩向赛丽亚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勋!今天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呢!”赛丽亚的脸上是那有如晨曦般的灿烂笑容,治愈着每一位进出着旅馆的冒险家。
“是啊,今天的天气确实不错。”希恩将洗好的餐具端给了赛丽亚,看了看摆在柜台上琳琅满目的饮品。
“今天的饮品,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希恩问道。
“这几天我正好有一个新点子,特意为你调制的,想要试一试吗?”赛丽亚捋了捋自己的发丝,微笑着说道。
“好,我很感兴趣。”希恩点了点头,转身找了一处就近的桌子坐下,静静地看着赛丽亚忙碌的背影。
与曾经那个在月光酒馆忙前忙后,却又孤单落寞的身影相比,现在的赛丽亚仿佛有着温柔的光环,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转向她,耀眼,却又亲和。
“这位勇士,这是您专属的赛丽亚特调饮品,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服务吗?”赛丽亚轻快地走到桌前,将有如宝石般精致的饮品轻轻放在希恩的面前后,将食指放在了脸颊的酒窝边,一边做出了一个俏皮的动作,一边用奇妙的语气询问道。
“嗯……大家这段时间怎么样了,都还好吗?”希恩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饮品,轻抿了一口后,用自己的各个感官细细地品味着。
水果的果香,牛奶的鲜香,还有粮食发酵的淡淡醇香,风味十足的同时,彼此之间却没有突兀的喧宾夺主之感,相辅相融,回味无穷。
而且,是希恩最喜欢的柑橘口味。
“大家的话,和往常其实也没有什么两样。林纳斯叔叔在铁匠铺为往来的冒险家们修理着装备,由于飞翎先生和冰绝先生现在每天早出晚归,高峰时期叔叔经常会忙不过来,空闲的时候却又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在铁匠铺门口,看起来有一些寂寞呢。”赛丽亚左手抱胸,右手托着脸颊,微微思索之后,向希恩说道。
“看来我应该去拜访他一下了,不知道在正忙碌的时候看到我,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希恩轻笑了一声。
“想必会很开心吧,既想让你帮帮忙,又会担心你的身体状况,应该会挺纠结的,毕竟叔叔他一直很心疼你们。”赛丽亚用洁白中透着淡淡粉色的手指抵住嘴唇,抿嘴一笑。
“飞翎他们身体怎么样了,早出晚归,是在寻找什么吗?”希恩用吸管轻轻搅动着杯中的饮品,看着冰块在晶莹剔透的液体中翻滚。
“活力十足,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还在养伤的样子呢。至于他们在做什么,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应该是在寻找可以帮助他们恢复力量的物品吧。我也很想知道能替他们做些什么,但毕竟魔界的魔法体系和阿拉德大陆有着些许的不同,而我又并不是专业的魔法师,想了很久以后,也只能向路过的冒险家们询问,试着收集了一些品质不错的炼金药剂,希望可以为你们的伤势派上一些用场。”赛丽亚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些许的茫然与失落。
“毕竟他们拥有的力量是不存在于这片大陆上的呢,我想对他们而言,你能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杯中的饮品已经过半,希恩深呼吸了一下飘荡着果香的空气后,缓缓地将其吐出,带出了丝丝冰凉的气息。
“对了,在我收集到的药剂中,也许有一些会对你有帮助,我就将它们单独放在了一起,有空的话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呢?”赛丽亚轻拍了一下双手,带有一丝兴奋地向希恩问道。
“好,找个时间,我会去看看,顺便帮你整理一下,毕竟我对炼金还是有一些了解。”其实并不对赛丽亚从冒险家和旅行商人们那里收集到的炼金药剂抱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但希恩还是应允了下来,毕竟那不仅仅是赛丽亚的心意,还需要检查一下那些药剂中,是否有一些有着潜在危险性的品种。
“至于佐隆先生,这段时间可是开朗了许多呢。我记得他当初刚来到艾尔文防线时,整天阴沉着脸,也不愿意与大家来往,因为付不起旅馆的住宿费用,就自顾自地搭起了一张吊床睡在路边。我和林纳斯叔叔担心他着凉,告诉他可以先赊账,等接下委托得到赏金以后再付清也不迟,或者干脆借住在铁匠铺里,可怎么劝他都不听,那固执的态度,感觉有时候和你有一点相像呢。”赛丽亚的思绪飘向了远方,回忆着佐隆刚刚来到艾尔文防线的情景。
“是吗,我还不太了解他刚来这里时的事情,毕竟我刚刚回来不久就碰上了这次袭击事件。你口中的猴子跟我所见到的,确实有着些许不同,不过我倒也确实感觉到了一点。”希恩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感叹道。
“虽然有些难以接近,但佐隆先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呢。”赛丽亚轻声说道,“你昏迷的时候,他真的很担心你。”
“嗯,我也这么觉得。对了,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听起来他好像变了很多。”希恩端起了凝结有许多水珠的玻璃杯,靠在椅子上继续喝着剩下的饮品。
“他一直在跟好奇的冒险家们讲述与你们并肩作战的故事,好像也因此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呢,在新人冒险家们那里获得了不错的声望。不过最近也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呢。”赛丽亚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擦去了桌上的水迹,带起了小小的空气流动,也带来了有如大自然般清新的幽香。
“这样吗?”杯中的饮料已经见底,希恩嘴中的吸管搅动着杯底的冰块,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不过变得开朗以后,佐隆先生也开始有一些意想不到地皮了呢。这段时间总是会有冒险家们来旅馆里拜访佐隆先生,在我出去寻找他的时候,你猜猜,他在干什么?”赛丽亚吐了吐舌尖,露出了一抹坏笑。
“嗯……爬树?”希恩将杯中的冰块含入了嘴中,想了想后说道。
“差不多呢,在我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佐隆先生从我头顶上发出了惊呼,接着就是大片的叶子纷纷落落地往下落。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他挂在了最高的那棵大树上,抓着一根树枝摇摇欲坠,当时可是吓得我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赛丽亚的脸上是无可奈何的笑容,想必当时的场景确实是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噗嗤……”希恩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急忙捂住了嘴,以免口中的冰水喷出。
“结果呢,佐隆先生顺着树枝一步一步,轻轻松松地就从那棵参天的古树上爬了下来。我心惊胆战地问他在做什么,结果他说……”赛丽亚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他说他和你约好了要在最高的那棵树上,做一个可以一边睡午觉一边看着最远的风景,还绝对不会被我和林纳斯大叔发现的吊床。”
“铿——”希恩口中的冰块被一瞬间咬碎,发出了磕磕碰碰的声音。
“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赛丽亚的脸上依旧是那灿烂的微笑,却微妙地让希恩感觉后背冒出了冷汗。
“看来得找个机会请猴子喝一杯。”希恩将目光偏向了一旁,将手中喝完了饮品的玻璃杯递给了赛丽亚。
“我也这才明白为什么你会叫佐隆先生‘猴子’了。”赛丽亚收起杯子,叹了口气,“真是的,不要总是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啊。”
“抱歉。”希恩哈哈地笑着。
“真拿你们没办法。”赛丽亚抿了抿嘴,也轻声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