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暴雨比贵如油的春雨来得更罕见。天空阴沉得像要重重地压下来,噼里啪啦的雨声从地面、水面、铁皮……上蹦跶出来。大雨倾盆,低洼处成潭水,哗啦哗啦地流淌成一条小溪。雷声由远而近,轰隆隆像警示,碰撞的云层因为不同电流,闪电惊现。而不同世界的人,相互碰撞呢?
张晓萌住院了,酒精过敏,大年初一。她躺在病床上孱弱极了,原本尾骨的疼还没好彻底,现在又增添了头疼,简直要炸开了。
陪床的是母亲,雨天的早上格外好睡,再加上母亲昨晚照料张晓萌实在累极了,所以她睡得正香。张晓萌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像千万只蜜蜂“嗡嗡”地吵个不停,她明明记得昨晚和朱盼还有李渊在一起,怎么一醒过来就生病住院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是江一齐端着温热的粥进来了。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淤青,脸色很沉重,黑眼圈明目张胆地挂着。张晓萌关心地问他的伤势,得到的却是江一齐冷漠地“没事!”张母听到说话声才醒过来。她笑着和江一齐打招呼,略带调侃地说道:“我们家萌萌可怎么办哦!害得江一齐担心了一晚上都没睡,还赶着出去买了早餐。”
江一齐对着长辈倒是一脸笑意,“萌妈您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昨晚是我带她出去的,弄得住院我当然要将功补过了。”江一齐绝口不提李渊,当然,张晓萌断片了,压根不记得他和李渊见过面。
张晓萌见江一齐对母亲和颜悦色,对比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却被母亲说得自己沾了他多大的光似的。她忍耐着,终于等母亲进卫生间洗漱的缝隙,喊住江一齐问个究竟。
“喂,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又酒精过敏了?是你害得?你犯什么过错了?”张晓萌尽量压低声音,“说,从实招来!”
“让你喝酒的可是你喜欢的人……”江一齐说的话有一股浓烈的醋味。“我犯的错就是听了朱盼的话,大半夜跑过去接你!”此时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但还有些嘲讽的味道。
张晓萌赶紧做出嘘嘘的手势,她可不想母亲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经江一齐一提点,张晓萌慢慢记起昨晚的一些事,但一杯酒下肚后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朱盼带了一束橘粉色桔梗来看张晓萌,电梯门正要关上,一个高个子冲了进来。正是李渊!朱盼有一说一,对他没好脸色,“你没必要来医院刺激张晓萌吧!昨天你对她的意见我会找时间准确地传达给她。”
“谁说我来医院找张晓萌了?我看我妈不行吗?”李渊这才知道他们走后是送了张晓萌去医院,心里越发愧疚了。而朱盼的话又是伤口一刀。
“那太好了,希望你以后远离张晓萌,她是你不屑的女生!”朱盼故意说道。
李渊沉默了,尽管不是这层楼下,但他趁着电梯门开溜了出去。他一败涂地,在朱盼面前,他即将万劫不复,在张晓萌面前。下电梯前,李渊偷看了一眼剩下的亮着的楼层数,8,14,20。
李渊到病房时,母亲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但母子二人疏远得很。他坚持每天去一趟病房,同样的,每天坚持两问一答,“吃了没?”“好点没?”“走了”。除了八字箴言外,李渊再挤不出任何一个字。母亲今天状态不错,身上的伤好多了,笑着告诉李渊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然而在八字箴言外的话大都只是得到点头的回应。但做母亲的似乎心满意足,儿子能来就是恩赐。
走出病房,李渊如释重负,他在母亲面前负重太多。8楼、14楼和20楼,李渊依次询问,终于找到了张晓萌的病房。长长的走廊很安静,李渊心里却是烦乱,他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去看望张晓萌,他转身走了。
朱盼和江一齐在病房里陪着张晓萌,两个冷脸和一个病着的热脸,三人里就数张晓萌话多,但此刻她病恹恹的却也沉闷下来。因为朱盼和江一齐对昨晚张晓萌发酒疯的事情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所以张晓萌无从得知自己昨晚的行径多么荒诞可怕。
午饭由张母回家做了带到医院,张晓萌却像等不及似的故意找话题说道:“要不,我们中午点麦当劳吧?”她谄媚地笑着,巴结守着她的二人组。
“得了吧,就你的胃还经得起麦当劳的折腾!”江一齐吐槽道,他自然猜到了张晓萌的心思,“麦当劳”是他的痛点。
“你就好好喝粥吧,等你好了我们再陪你胡吃海喝。”朱盼浅笑道。她也是看破不说破,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向张晓萌揭穿李渊的丑陋面目。
一番谋划成了空,张晓萌默默地刷着手机,打开美团,找到了李渊打工的那家麦当劳,距离自己八公里。她隐隐约约记得李渊昨天说过,“他很开心!”但始终记不起来他为何开心,因为不能确定他的开始是不是来源于自己,张晓萌既雀跃又疑惑,一颗心围着李渊忽上忽下。
另两人也在刷手机,不过是在看电子课本。张晓萌抬头看到脸上写满认真的学习二人组,心里一惊,这两人真是同一种学霸,同一个世界,感觉他们俩倒是配一脸。
温暖的阳光忽然从窗外射进了,落在张晓萌的被子上,画出半扇窗户的形状。阴暗的天就这样放晴了,天上的云依旧很低,像长了脚的绵羊在地平线上奔跑,窗外的树光秃秃的直指青天。张晓萌暗暗得意,一切都是可期的。
白昼酒吧里翻滚着音乐的热浪,炫目刺眼的灯光也能跟随节奏闪耀。这是一个没有白昼的地方,这里黑夜永存。
李渊找到了阿雅,她正在舞台上用她特有的嗓音唱着不属于她的故事。李渊又回想起朱盼说过的“像你这种人”,或许他和阿雅才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