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对林家庄的人来说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子，呜呜的北风都没有刮走他们脸上的喜悦。开玩笑，分钱的时候都不高兴，那什么时候高兴？
本来说好是各户当家的来，但顶不住那些媳妇婆子们凑热闹的心情。
于是围着族长家院子形成了一个怪圈，圈子里面是等着分钱的汉子，圈子外面是等着汉子们把钱拿回来，家里真正的经济掌控者——女人。
林成文走上前，本来还想说两句，但是人太多太吵，还有好些个孩子人来疯，嗷嗷的在外面叫。
算了，直接分钱吧。
林敬之也在里面。
要说为了五文钱，林敬之是不想来的，但怎么说这也是全族的大事，不来别人会觉得他自认给族里出了力，轻狂起来了。为避人口舌，还是随大流的好。
再说今日小集，村里应该有不少人领了钱直接去县城的。林敬之想和大家一起走，不图热闹，仅为安全，因为他怀里有一对等着去换银子的镯子。
林家书房现在有四个银镯子了，除却最开始那个是六钱重，后面的三个都是八钱重，更妙的是，这四只镯子花纹一模一样，想来神仙对自己的供奉真的很满意。
这期间林敬之一个镯子也没拿去换，都是用家里的铜钱顶出去的。现家里的铜钱不够了，阿娘虽不问不说，但眉宇间也净是担忧。
分完钱，大多数人还没在手里捂热就交给了自家婆娘，也有些自己揣着。
果真有不少人直接上县城。
林敬之混在里面，大家都向他打招呼。也有些不明事理的，变着法的打听收山榛子的东家的消息。
林敬之小心应对，这一个多月来，打听这事儿的人不是一个两个，甚至还有别村的人。
林家庄虽然都姓林，但林家人也要娶媳妇，林家的闺女也要外嫁，谁不想寒冬来了添块布，饥饿来了加碗米？这种消息，瞒不住的。
这山榛子的生意能做到何时，只能看缘分了。
让林敬之沉默的不是大家对‘东家’的打探，而是神仙的意思。
上月的一次，随着神仙赏赐的手镯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副画。
画上面是一只花瓶。
说起来这还是林敬之第二次见花瓶，第一次是在换戒子的银楼里。要不是那次涨了见识，林敬之肯定以为画上的是个小酒坛。
当然，银楼的花瓶和画中的花瓶有天壤之别。
圆润的瓶身，修长的瓶颈，浑然一体的色泽，似乎能透过画纸散发出微微的光华来，让人挪不开眼！
不愧是神仙作画，好似人动手就能从纸中取出花瓶来。
画上还有几个字，林敬之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字，但具体是甚，就不识了，神仙的字哪能和凡间的一样。想来是花瓶的名？银楼那不成样子的花瓶都有名字呢，甚‘廊前迎客’。
不过，这真是神仙赏赐给自己的画？还是神仙想让自己找这样一只花瓶来做贡品？
林敬之直觉是后者。
但这花瓶看着就非同凡物、价值不菲，这样的供奉，自己当如何获取？
好在没有供奉那花瓶，神仙也没见不满，供奉山榛子时照样给了赏赐。让自己略略心宽。
此次去银楼，刚好也打听一番这花瓶的事。银楼老板见识广博，能有消息最好。
进了城门，林家庄的人就四散开来。
有换粮食的、有买盐的、有买糕点的、有扯细布的……林敬之绕开两条主街，去了银楼。
银楼的位置很隐蔽，并没有在主街，要没人指引，还挺难找到的。
对林敬之来说，熟门熟路。
“哟~是林小哥来了？”银楼老板推开准备上前的小二，亲自迎上去。
林敬之有点惊讶，自己不过来换过一个银戒子，老板居然还记得自己？还亲自迎上来了？
银楼老板当然记得林敬之，这小子干净体面，举止得体，怕是哪家屋里不受宠的庶子之流，想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来置换姨娘家底的。这类例子，自己不知见了多少。
最开始是戒子，后面就该是镯子发钗链子了。上次还特意多给了这小子五文，这不，又来了。
林敬之没有多寒暄，把怀里两个镯子拿了出来。
要说神仙出品必定不凡呢。
林敬之的镯子一拿出来，明显就和银楼里其他镯子不一样，光是亮度就高了好几个等级，衬得银楼里其他镯子灰扑扑的。
雕工就更不用说了，虽是简易云纹，但精细流畅，谁戴都合适。
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仔仔细细地把镯子查验了一遍，确认是银子无疑后称重。
“两个镯子一共一两六钱。”
林敬之暗暗点头，和自己估算的没差。
“品相都是极品，再加上雕工。这边给林小哥算二两银子，您看合适？”老板眼睛依旧是一条线，没有往死里压价，何必呢？等他这两镯子的钱花光了，自然还会再来。
“劳烦老板给半吊钱的铜板，一个一两的银锭子，一个半两。”
银镯子确实和银子一样，想花的时候随时能拿出来。但是交束脩时总不能给先生个镯子吧？
这半两的银角子就是用来交明年的束脩的，铜板是后面给结算山榛子用的，银锭子是给阿娘的。自己早就盘算好了。
这些在银楼老板这里都是小事，自然一口答应。
把银子都揣在怀里，林敬之再度开口。“还有一事，想请教老板。”
“请说。”这等成色的镯子，卖出去最起码也是三两，转眼便是一两的进账。老板这时像一只吃饱了的大猫，懒洋洋的，很好说话。
“老板可见过这样的的花瓶，润如玉，无雕花，未上画，通体翠兰无杂色，大肚小口，约一尺高。”林敬之尽可能仔细的描述。
“这……”银楼老板自诩也见过些世面，不说其他，就这银楼也不是随便一人便能开起来的。但这通体翠兰的花瓶，别说见了，听都未听闻，更别说还‘润如玉’了。
但在这个半大小子面前又不好意思说没见过，暗自思忖，道：“多年前在盛京，好似见过，再多，却也记不得了。”
反正好东西在盛京，错不了的。
林敬之心中欢喜，居然真的打听到了消息。可惜盛京路途遥远，自己又还要读书，再说这去一趟的花销也拿不出来，只能日后再说。
拜别老板，到主街买了些糕点，和大伙一起回村。
“大哥~”林狗子远远的冲上前来，“大哥又去买纸了？”
林敬之没长记性，出门也没背个书箱、背篓之类，只得又买了刀纸来挡住胸前的钱袋。
不过有些事倒没忘记。
“糕糕！”
“拿两块，剩下的给阿娘收起来，明天再吃。”
“嗯！”
狗子接过糕点，迈开小短腿，飞快的进了房里。等自家大哥之进去的时候，他已经一手一块糕点，出去显摆去了。
“阿娘，”林敬之把一大一小两块银子推了过去，“这五钱年后交束脩，一两您收着家用。”
今年粮食丰收，但家里并不是只需粮食。盐、油、酱、自己和小弟穿的细棉、鞋袜、冬日的袄子，还有读书的束脩、笔墨纸砚，样样都是钱。
林敬之不当家不知道，原来阿爹阿娘撑起小小的林家要花那么大的力气，而自己幸得有神仙相助，不然肯定日日在柴米油盐中挣扎，哪有甚么功夫去读书？
林氏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块银子，大的那块比丈夫留给自己的那块还大，也不是铰碎的样子，而是有圆有角的小元宝。丈夫说的没错，我儿果真是麒麟儿，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