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夜,总有着一份属于她自己独特的宁静。
是夜,微凉。轻风裹挟着凄寒的月光洒在江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向远处荡去,渐行渐远,忽的消沉,无迹可循。偶尔冒出头的鱼儿,用尖俏薄尾拍打水面,借力猛地向上跃起,像是在宣誓自己的存在,‘啪’的一声落在水面,溅起一朵硕大的水花,惊了岸边树上栖息的鸟儿,也惊了这如烟的斑斓夜色......
城西,一中等宅院坐落于此,宅院不大,却颇为精致,三米多高的灰色院墙齐整矗立,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院内暗香幽径,小桥流水,假山竹园错落有致,不一而足。两个负责警戒的护卫一左一右立于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时灌上一口烈酒,以驱散这夜的孤寂凄冷。
屋内,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定,光滑的地板上铺满了各类典籍杂记,少年十四五岁年纪,席地坐于一旁,执书端凝,时而起身踱步,皱眉思量,英拔的身姿,在昏暗的烛火映衬下更显修长;时而闭目垂坐,双手结印,未几,一口淤血吐出,神采奕奕,温润的脸庞略带一丝潮红,眸间绽放一抹亮色......
“有效!”少年郎薄唇轻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有些沙哑与颤抖。手中一册杂记,名曰‘术论’,被他紧紧攥住,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书册亦被挤压变形,现出道道折痕。
“谁道无脉不修行,我夜辰自做第一人。”声音中充满着豪气,却也夹杂着心酸与无奈,谁何曾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体味过断脉重生的痛苦,举目无亲的悲凉。
翌日,时值东方既白,道道微光乘清风顺着窗缝洒进来,扑到少年脸上,青丝飘逸,颜如舜华,一袭白衣如画谪仙,湛然若神。
‘咚咚咚’,这时敲门声响起,少年打开房门,屋里撞进一个虎形大汉,三四十岁的年纪,额头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自上而下斜斫而过,络腮胡须,头发蓬乱,看起来像个刺猬,皮肤黝黑,身形健硕,身穿斜领夜行衣,腰间别着一把银月弯刀,脚穿虎头快马靴。
来人名叫:熊山,夜家护卫。
少年眼疾手快,虽不曾修武,但动作飘逸灵动,行云流水,堪堪与大汉错身而过,虽如此,衣带难免沾染。那是一种属于江湖豪汉的味道......嗯,酒腥汗臭......
看着少年嫌弃的眼神,熊山不好意思的咧着嘴干笑几声,同时左手攀上后脑勺挠抓了几把,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位祖宗的脾性他自是知道的,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嗯,严重的洁癖......
“掌柜的,查到了。”熊山面对着屋内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眼前这个少年,虽手无缚鸡之力,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他从来不敢小看,少年的手段,熊山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谋定后动,杀伐果断。
临安城夜家分部新任掌柜,夜辰,三年前自恒水郡夜家总部来到这里,一年的时间,以雷霆手段肃清了隐藏在内部的他族卧底暗探,再之后,整纪风,正纲常,掘蛀虫,斩顽徒...一时间,临安城分部人人自危......
“嗯,是夜明搞的鬼吧?”少年点点头,随口问道,言辞清雅温润,好似并不在意,双手抚平自己衣衫上的褶皱,随后走到门口,鼻头微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泥土的气息,嘴角微翘,格外怡然。微风拂过,叶上的宿雨,淅淅沥沥地散落,洗净了风尘。
“是,属下暗中跟了他五日,已经查清了那批货的去向,夜明少爷委托通天商会卖给了文家……”熊山亦步亦趋地跟在夜辰身后,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哦?他倒是聪明,火属性的元灵精石不多见,只有品相极好的高等元灵石矿中才会生成,仅对火属性武脉的武者有用,正好是文家急需的,出价肯定高...但眼下夜文两家关系微妙,他这么做可不太地道啊!要是让总部那边知道了……”夜辰墨眸一闪,遍布幽色,眉眼间一片清冷,少顷,转而抬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眸里精光一闪,有些邪魅。
看着夜辰贱兮兮的模样,熊山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江山代有才人出,那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呀,眼前这位,绝对风骚,那是真的骚......转过头来,心中却是没来由地为夜明担忧,别被掰弯了啊......
“这夜明公子虽然贪财好色,暗地里也祸害了不少人家,但怎么说也是大长老的孙子,掌柜的你悠着点儿。”熊山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心思细腻,直接扣题,抓住了主要矛盾,要不然依照夜明的作风,何能活到现在。
“是啊,人家上边有人哩,难办得勒。”夜辰瘫坐在椅子上,声音万分凉薄,隐隐透出一丝嗤笑,修长的右手放在桌子上,食指和中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发出‘嗒嗒’的声响,
另一只手浮在眸前,温润的阳光透过指缝射到他脸上,嘴角微瞥,似是不屑。
“要不,就算了吧,别到时候整不倒人家自己反惹一身麻烦……”熊山自是会错了意,适时插话,带着一丝劝谏。
他可是知道,那位夜明少爷胆大包天,当街调戏司徒家千金,行为恶劣,事后,也只不过是发配到这里历练个两三年,以堵悠悠之口,可见其背后的能量,真心惹不起!
再说这夜辰大掌柜的,纯粹就是个疯子,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的,陪着他一起疯?别闹,岁数大了,心脏真心受不了。
兀地,一道利芒朝他射来,夜辰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眉利如刀,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机,嘴角却勾勒着醉人的笑意,强烈的反差使熊山心脏猛地痉挛......
熊山被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眉毛一抖,低头不语。
娘的,这下玩儿大了,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熊山当然清楚,自两年前夜明来到临安以后,夜辰便暗暗盯着他,但他并不清楚这其中缘故,更不清楚夜辰的真实想法,否则,脸都得变绿。
夜辰暗暗思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自己受三长老夜琳关照,躲到这里。夜家产业那么多,到哪儿历练不好,偏偏后脚就跟着自己来到临安。
“好一个夜昊,打得一手好算盘,小爷我不接招,看你如何……”
至此,临安城大小事宜夜辰皆不出面,全部交由熊山等一干护卫和黄管事处理,自己躲在暗中操纵,除非原则问题,否则自己从不过问,但鉴于之前的威信,两三年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黄管事是一个短小精悍的小老头,在商贾之道上颇有手段,临安的产业也确实发展的不错。
一直到日前,夜明负责的一处元灵石矿意外挖出了近百斤火属性的元灵精石,一斤精石,价值之大,足以抵得上整个临安分部三个月的纯利,以夜明的性格,贪墨这批矿石是必然的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日夜辰便知道了,暗中派熊山监视,并收集证据……
“夜昊,你的账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跟你算,先拿这个孽障开刀……”夜辰眼睛微眯,望着窗外夜家的方向,一道寒光一闪而逝,嘴角重新勾勒出温润笑意,眉眼疏离,如诗如画。
“嗯?熊山你躲那么远干嘛?过来,安排你做件事……”夜辰一愣,看着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一脸警惕的熊山,有些好笑。
“对了,你现在什么修为……铸体境七重?嗯,弱了点儿,勉勉强强……我擦,你那是什么眼神?给你脸了系不系……本少爷只是...呃...不喜欢打打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