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杀你们,不就是救了你们吗?你们要请人家帮忙,好歹要告诉人家,究竟发生了何事,要怎么帮你们吧”
大老爷吱唔了片刻,心里明白,这是要他将往事全部交待出来呀!挪着步子,对着梅树说了起来。
“五年之前,我听闻镇东猎户的女儿,正值二八芳华,明理懂事,行容乖巧,便派媒人前去想看,想要娶作三房太太。她的父亲当时就答应了,很快我就下了聘礼,将她迎娶进门。之后,我也不曾亏待过她,知道年轻人性子好动,喜欢四处游玩,也不对她的行为加以限制。久而久之,这才酿成了大祸。”
说到这里,声音竟哽咽了起来,挽起的衣袖拭起眼泪。袍袖宽大,也看不清,是否真的在哭,还只是欺人骗鬼。
旁边衣着华贵的娇夫人接着说:“她进门之后,我把她当小妹看待。虽所有时侯严厉了几分,却也都是在分寸之内。若是少了教养,以后可不敢让她帮我分担家务了,我可真是打算让她帮我管家的呀。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丑事,我只不过说了说她,她便跳井自尽了。可惜了腹中胎儿,一尸两命。”说完又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梅树的方向拜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辞“阿梅啊,你可别来找我,我也不想的呀。我多给你烧纸钱,每年都去祭奠你,你放过我吧”
“小嫂对我情深意重,我也一直。。。怀念着她。她走后一年,我娶了发妻,不出半年我夫人怀上了身孕。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化作鬼魂之后,频频吓唬我的发妻,几次险些害她流产,许是想要报仇吧。若真的想要报仇,拿我一命去便好,只是不要再报复我的家人了。我们请了许多大师来给小嫂超度,却都不能平复她心里的怨气。这才出此下策,如果不能超度,那就只好。。。让她烟灭了。”二当家补充道。
白衣女子转过身,对着梅树问道“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梅树折断之处,竟然慢慢流出鲜血,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院子。此时正值寒冬,是梅花开放的季节,梅花竟纷纷从树枝上零落,跌入血泊之中,花瓣由浅粉色渐变成红色。四周的仆役发出惊叹声,随之而来的是众人掩盖不住的惶恐不安。
黑衣男子走近梅树旁,轻叹一声,对着梅树低语了什么,点点头,说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到了五更天便再没有人能救你们了,再不实情相告,便趁早交代后事吧。别说我没提醒啊,这里一个人都逃不掉,还是写好遗书,等外面的人来发现你们吧。”
说这话的语气虽然轻松,但给众人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几个仆役跪倒在前,不住的给老爷夫人们磕头,哀求道“老爷,夫人,求求你们如实相告吧,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人吧,我们不想死在这啊。”又有几个仆役跪了过来,又有几个。。。所有仆役都在跪求,哭声愈来愈大,场面壮观。
先开口的是二老爷,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颤抖又极其悲哀。“我与小嫂相识很早,在她嫁给我大哥之前,我便与她结识。我本来想要去她家提亲,却正好赶上外地的铺子走了水,我要赶去外地处理客户的赔偿,就耽搁了下了。
等我回来时,发现已经成了我的嫂子。刚开始,我责怪她如此不忠,嫁给我的哥哥。可是在家中,天天相见,她又对我深情不改,很快我们又旧情复燃。她的孩子也是我的。”所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亲口诉说这些事,他感到全身的痛苦,似是有人拿着尖刀一寸寸的剥离着他的骨肉,却又只能继续往下说
“事情还是很快被发现了,我答应大哥,我愿放弃家中财产的继承权,前提是不要为难小嫂。大哥也同意了,可是小嫂为了不让我难堪,竟然跳了井。小嫂,你若真要报仇,那我随你去了便是,何必为难我的发妻。”
大夫人急忙走到梅树前,跪下来,小鸡啄米一般的磕着头“三妹妹啊,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呀。这一切都是老爷指使我做的呀,我也不想的,你可千万别来找我,我悄悄的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我再给你烧车烧马,你要什么,我都烧给你。大老爷站不住了,身子踉跄了一下,才想着要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二老爷拦下了。
“大嫂,快快说来,我大哥让你做了什么?”
“其实,三妹妹是我逼死的。我跟她说,只有她死了,才能保全你两的名节,我见她一直不肯死心,哭天喊地的,就只好跟她说。。。说,你的意思也是要她做出牺牲。她这才彻底死了心。她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二弟妹的,每次老爷派人想要害掉弟妹的孩子时,她才会出现。”
“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想要害过我夫人,甚至是在保护她?”二老爷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大夫人的衣襟,眼神可怕的足以让在一旁的大老爷吓得心慌失措。“是你,你让她带着对我的怨恨死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啊!”最后两个字是用嘶哑的嗓音喊出的。“不是我,二弟啊,是你大哥要这么做的,不要怪我!”
大夫人觉得胸口一冷,一把剑插入了胸膛,剑锋从前胸穿出。待缓缓回过头去,看见刺向她的正是大老爷。
“哼,既然如此,那谁也逃不了。”有杂役小声的说道“大老爷失控了”。
“没错就是我,既然逃不了,那我也就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和她相识,故意把你支开,跟她父亲说定了这门亲事。目的就是要逼着你放弃自己的财产继承。我一直都发现了你们的往来,却一直没有找到适合的时机。我本不想害她性命,但她有了孩子,我这才有了杀心。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一个,再杀一个又怎样。那个贱人,死后还不安宁,你真要谢谢她,你这样对她,她居然还三番两次的坏我好事,救下你们夫妻二人。”
大老爷抽回手中的剑,刺向仍在惊愕中的二老爷。躲闪不及的二老爷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低落的鲜血正好洒落在梅树上。大老爷缓了缓神,想要再刺去。却觉得自己的脚踝被一只钩子死死勾住,重心不稳,一下扑倒在地。手中的剑却正正摔在二老爷的脚前。大老爷想要看看是什么在抓他的脚。一回头,正看见被自己杀死的夫人,瞪着已经涣散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手里抓住的正是自己的脚踝。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便觉得自己的脖子先是一冷,后又变得温暖,眼前猩红一片,随即落入永恒的黑暗。
雄鸡打鸣,东方既白。府门被风吹开,众杂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跑出府门,各自回家。
“二老爷如何打算呢?”白衣女子走到二老爷面前,声音温和,却能让人内心平静。“她为了保你夫妻二人的周全,误了自己的投胎时机,怕是要成孤魂野鬼,漂泊一个甲子,等着下一个投胎机会了。”
“这梅树,是她嫁来第一年,我和她一起种下的,竟有了灵性。我愿供奉起这残枝,愿她的孤魂可以附在这棵梅树上,我对她的伤害这辈子弥补不了,只想为她做些什么。”
“昨晚的事,麻烦二位仙长了。敢问二位仙长名讳?”
“这是我师姐白樾,白望龄,在下玄殷,玄慕年。”
二人走出院子,轻轻带上府门。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在迷雾中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人影。“我刚才说的,只是说给他听的,你不用当真。三日后你便可去投胎了,快上路吧,这世道黑,路上人多,别误了时辰。”那人影并不真切,声音也是飘忽“不了,我便附在那梅树上,想要再陪他一个甲子。多谢二位大人为小女子完成心愿,我魂魄力衰,不能久现,在此拜谢二位仙长了。”话音未落,人影便消失了。
“师姐,我们接着往哪个方向呢?去个欢乐的地儿吧,这里太悲伤了。”
“好呀,我们往东边去吧。”
一天下午,二老爷走出屋门,无意间看见那被折断的树根旁,又长出了一根新芽,他听见自己说道“本是天上梅花仙,奈何零落尘泥间”
无常本不是一个阴司的职位,而是只是一种民间对于将游魂引至阴司的仙人的叫法。说到底,无常的本质是还是修行的人仙。这些仙人不忍看见由于种种原因,游魂迷失游荡在人间,没有在天数注定的时间之内进入昼夜轮回,最后落得魂魄消散的惨淡结局。于是,将这些魂魄引渡至阴司门前,并在此过程中见证人事冷暖,离合悲欢提升自身的修为,最终飞升。
既然人们习惯了这么叫,那这些游走引渡的人仙就自称无常了。白望龄和玄慕年也只是修炼之中的人仙,还未名列仙班,算不得是真正的无常仙君。但当有鬼魂问道他们是谁的,回答一句“我是无常”总比解释半天来得轻巧,报出无常的名号,也少了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