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山仍然过着那样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感情的重复着自己的生活,他始终觉得,他是害死阿满的刽子手。
陆凡看着夏远山那个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好受,有一天下班的时候,他带着夏远山去了一家餐馆。
那是一家在巷子深处的饺子馆,周围是形形色色的小店铺,裁缝店,修理店等等,饺子馆在这里显得很是特别,那个写着“琼途”二字的招牌在花花绿绿的店名里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温暖,却也凄凉。
“老夏,今天带你看看我的“秘密基地”,除了你我没带别人来过哦。”
陆凡笑嘻嘻的带着夏远山走进了饺子馆。
这时店老板余明走过来,打趣的说道:
“呦,陆凡,我这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秘密基地了?不给我招客人就算了,还好意思说出来。”
陆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这不是没啥朋友嘛,余老板你别介意哈,呵呵……”
余老板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看的陆凡有些不好意思,随后问道:
“说吧,今天想吃点什么?韭菜馅的?”
陆凡摆摆手说:
“不了,给我们来两碗猪肉馅的饺子,还有两瓶啤酒,一盘花生米。”
“好咧,稍等。”余老板应道,上菜时也不忘调侃一下陆凡,说他今天花钱真大方。
陆凡搅了搅碗里冒着热气的饺子,对夏远山说:
“老夏,快吃,这儿的饺子最好吃了,就和我娘做的一样!”
这时余老板爽朗的笑声从后厨传来:
“陆凡,我可不是你娘,我没你那么丑的儿子!”
其他桌上的客人都被逗笑了,陆凡红了红脸没说话,埋头吃着饺子。
直到吃完饺子,夏远山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陆凡也不觉得尴尬,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跟夏远山说着一些他以前的事。
“老夏,我知道你以前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我一辈子没读过书,注定只能做那些苦活。
你以前应该没来过这种地方吧,灯光昏暗,环境嘈杂阴沉,可是,像我们这种底层的人,能接纳我们的,也只有这种小地方了。
我经常来这里吃饭,想家的时候就来。以前我就想着,我要努力挣钱,我要让我娘,我媳妇儿和我儿子过上好日子,后来我在工地干了好多年,攒的钱也多了,我想着再过几年就回老家盖个大房子,然后送我儿子去县里最好的小学读书,我甚至都想好了房子要盖多大,在旁边种多少种花,多少棵树……
那时候我真的是做梦都会笑醒啊,眼看着好日子到了,他们却没了,一个都没了……”
陆凡眼里闪着泪花,他笑着擦了擦眼睛,
“唉,你看我这,大老爷们的还哭,让你见笑了。”
“老夏啊,其实你是个好父亲,真的,阿满不会怪你的,好好活着,你这个样子他要是看见了会难受的。”
夏远山看着陆凡明明流着眼泪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嘴唇颤了颤,说了一声谢谢。
那天晚上陆凡和夏远山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两个有着不同故事的人,时哭时笑的说着藏了好久的心里话……阿满看着那两个男人,难受的说不出话。
最后陆凡和夏远山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走在寂静的小巷里,两个人大声的唱着那首经典老歌: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
“喂!”
两人的歌声被打断,陆凡摇晃着走过去对几个身穿黑皮衣的少年说:
“你们……有……什么………事吗……嗝”
一个黄色头发的少年一脸坏笑的说:
“没事儿,本大爷和兄弟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大叔,给点钱花花呗。”
陆凡迷糊的摸了摸口袋说:
“我……我没钱,小屁孩,找……找你爸要去!”
陆凡说完就要就拉着夏远山要走。
“你他妈骗鬼呢,兄弟们搜!”
黄发少年不耐烦的大喊到。
那些小青年瞬间围住了陆凡和夏远山,夏远山喝的比陆凡少,遇到这样的事也清醒了许多。旁边看着的阿满也急了,可是他没办法去帮夏远山和陆凡。
夏远山眼神冷冽的对小青年们说:
“你们还这么小,进局子了可就不好了。”
小青年们被这话激怒了,攥紧手里的木棍就朝两人打去。
夏远山和陆凡刚开始还能抵抗几下,但是由于喝了酒,不一会儿就被小混混们撂倒在地,身上挨了一脚又一脚……
阿满看见这一幕,朝小混混们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灵魂,不管他喊的多么撕心裂肺,都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阿满的声音从愤怒变成了祈求,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求你们,别打了,我求你们……”
那一夜,阿满跪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夏远山被打的不成样子的脸,他好害怕,他害怕夏远山会死。
第二天早上夏远山和陆凡被送进了医院,陆凡只是轻伤,但是夏远山的右脚骨被木棍打裂了。他们两个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出院的那天夏远山拄着拐杖到花店买了一束满天星,他记得阿满小时候说过,阿满最喜欢蓝色的满天星了,因为满天星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满字,而他是男孩,男孩应该喜欢蓝色的花。
夏远山捧着花一瘸一拐的来到了阿满的坟前,他苦笑着说:
“阿满,对不起,爸爸那么久才来看你。”
话语落下只剩下呜呜的风声。
阿满目光复杂的转过身去,他不敢看夏远山这个样子,他的心会泛疼。
夏远山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阿满的墓碑,他看着墓碑上那个表情冷漠的阿满的黑白照,看着看着就哭了。
他靠在墓碑上,语无伦次的说着一次又一次的对不起。
许久后,夏远山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他目光空洞的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脚,说:
“阿满,是不是觉得爸爸很没用,不仅挣不了钱,连腿也残了,医生说,爸爸以后可能……可能会成一个瘸子。
阿满,你说这是不是爸爸的报应啊,爸爸那么坏,害死了你。”
夏远山缓缓的说着这些话,背过身去的阿满泪流满面,哭得浑身颤抖。
夏远山沉默了良久,扶着阿满的墓碑小心翼翼的说:
“阿满,如果我用一生的孤苦去忏悔,你,会不会原谅我……”
听到这句话,阿满猛的转身,他跪在夏远山面前大哭:
“爸,是我错了,是我!”
“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了,我不要你因为我活在愧疚,我要你好好活着!”
“爸,我要你好好活着啊……”
阿满绝望的跌坐在地上,他真的错了。
墓园里的风冷冷的,来来回回的吹着,不知寒了谁的念想,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