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柳巷,虽与霖之的生活空间大相径庭,但浓重的烟火气仍旧表明这这里是一个人类聚集的场所。街边的灯笼倒映着路旁的小河,一股股刺鼻而又奇异的香气一阵阵地从那些临街的店面里飘了出来,打在了纪霖之的脸上。
她不清楚女扮男装的自己是不是应当感到十分幸运,因为虽然有无数的风尘女子希望讨好一个路过的锦衣卫而投怀送抱,但是起码没有人一脸痴痴地盯着她看。
顶着这狂蜂蝶浪,霖之在这熙攘的车马群中仔细的寻找着任何医馆先生的踪迹,而又小心翼翼不露出任何厌恶的表情而找来任何人的注意。
“总会有人在今天吧……”她在内心祈祷,千万要遇到有止血中药的医生。
可是,就这样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焦急的车夫或是匆忙的行人。
算了,没办法,随便将就得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再拖很可能根本就没有今天出城的机会了。
咬咬牙,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非常干净的脸,霖之在街边随便找了一家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青楼就这样硬着头皮床了进去。
里面人一看她是锦衣卫打扮,立马笑脸迎了上来,霖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不禁心想:“若不是我被人追着打,早已经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故意什么都不说,等着对方接话。
那女人看她什么都不说,又是一个白净小生,便坏笑了一下“第一次来?”
霖之翻了个白眼,故意粗着声音回答“家里面规矩严,家父从来不让我来这种地方。”
这老鸨是聪明,但是还是有些自以为是“令尊是?”
霖之看对方上钩了,继续吞吞吐吐,犹豫了半天才继续说下去“家父是锦衣卫同知杨凌霄。”
男女人听到这个官名,顿时两眼放光,她知道自己如果攀附上这条关系一定可以保证自己这里平安无事。
于是她便故作殷勤地凑了上来“那么公子需要哪位姑娘呢?”
霖之真的很讨厌这部分,但是她只希望低调办事,于是她故意凑近那老鸨,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耳语道“我知道你们这里存有血竭,我在家中练武伤到了自己,可能需要止血,至于姑娘的问题,你替我挑一个就行了,我先上楼候着去了。”
说完这些,霖之便慢悠悠地朝楼上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回来死死地盯着那老鸨,装作外强中干的样子威胁她道“这事要是让任何人知道了,我会杀你灭口,懂吗?”
在得到了一个敷衍的答复之后,她故作强迫自己镇定的样子,用装出来的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酒,我需要酒。只要烧酒。”
演完这出戏,霖之转身上楼去了,毕竟自己是个职业骗子,骗人就是为了工作,所以这样过后,她却一直在内心告诉自己,别有任何不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是她现在真正担心的,却是如何演好下一场戏。
因为下一场就没有不露馅的可能性。
但霖之心中隐约觉得,自己还是有办法,她快速编造了一个能骗过自己的方案好让自己安心,然后故作镇定地讲,见机行事好了。
那是一间宽敞但是昏暗的房间。里面的蜡烛被人故意罩上了一层薄纱跳动的烛火竟将她的影子错落有致地打在了床脚的桌子下面。
她脱下了自己那还沾着血滴的斗篷,拿起来仔细闻了闻上面的血腥味“算了,只能扔了。”她这样告诉自己。
接下来,就是一阵紧张的观察。
墙角下有一个小柜子,里面可能有换洗的衣物。
桌子上有个暗盒,可能有首饰。
桌上放着针线,霖之希望自己一会儿可以那这玩意缝一下伤口。
架子上有把折扇和几本书,书貌似是史记。
霖之想走过去,仔细看看这书到底是哪版校注,可是当她还没有走到那架子前,门就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顶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她相貌一般,五官没什么特别的,身上还有一股书卷气。
可是她却有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就藏在那羞涩的双眼皮下面。
她手里面端了一个盘子,上面是一小壶酒,两个酒盅,一柄烧了一半的蜡烛,和一小包应当是血竭的东西。
她看见霖之没有坐在床上,有些慌张,同时,在那幽暗的灯光之下,她看到了那两个深深的刀伤,不禁有些吃惊,险些将那盘子打翻在地,若不是霖之扶住了她,这地方可能已经一片狼藉了。
看她有些紧张,霖之便主动接过了她手中的盘子,把它放在了针线盒的一侧。
她扶着这女孩,将她安顿在了床上,自己便坐到桌边,从那针线盒之中抽出了一根银针,拿了一个油灯,就开始在火上燎了起来。
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看那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女孩,专心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去了。
撕开封纸,她也不倒酒,就那样拿着坛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剩下的撒到了伤口上。
出于职业习惯,霖之总是时刻处于戒备之中,这也是她从来滴酒不沾的原因之一,所以,当那烧酒从喉咙之中划过的时候,她脸有些烧,手有些抖。
敷上血竭之后,她将伤口对准了那昏暗的油灯,可是伤口却是处于一种奇怪的角度,怎么看也看不清。
知道自己一个人做不了这个,她便开始招呼起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过来过来,帮我拿一下这个灯,哦对,就这么高,拿住了,谢谢啊。”
订好了有灯角度的纪霖之便不慌不忙地开始缝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每一下,她都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每一下,她都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答应过张继禹的请求,可是每次想到这里,她就会抬头看一眼,告诉自己,“这就是没跟张继禹走的你。”
这时候,影子开始迅速地在房间之中上下跳动着“冷静一点”霖之告诉那女孩“一会就好了。如果害怕,你不用盯着我的伤口看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死死地盯着让她恐惧的深渊,怎么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