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连呼唤钟子情的名字都变得十分困难，苦涩的唾液卡在嗓子眼，云绮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窒息。
这是——
压力。
来自复活中的腾蛇所给予的压力。
好可怕……这力量……好可怕……
瘦削娇小的身躯不由得瑟瑟发抖，云绮也不想自己害怕成这个样子，然而这却是身体所产生的本能，不受她控制。
同时，赵峥和姬凌曜的情况也没比云绮好到哪里去。
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用力蹙了起来，虽说平时赵峥的脸色也严肃得像全天下都欠他钱似的，但此时更甚，那张刀削斧砍的脸蒙上了史无前例的阴霾——
这还是赵峥第一次露出如此难受的表情，仿佛身陷绝境无法自拔。
而姬凌曜，那张一贯挂着游刃有余笑容的脸，现在变得惨白如纸，仿佛失血过多又病入膏肓的病人。性感的双唇再也没有上翘的痕迹，自始至终都向下瞥着——
因为眼前的状况根本不容他发笑。
然而，和云绮、赵峥、姬凌曜三人的反应截然相反的是轩辕一族，是轩辕玉。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荡不羁的清脆笑容回荡在空荡荡的地下神殿之中，轩辕玉的这种笑声既刺耳又令人不寒而栗。
“啊……啊……吾等一族的神啊，我们的父亲大人，您终于……终于重见天日了呢！”
狐媚妖娆的面庞上浮现出的是一种近似于狰狞的赞叹之色，轩辕玉现在的表情，任何人看了恐怕都要退避三舍。
除了用“很病态”这三个字来形容，云绮想不出其他。
但与此同时，轩辕玉的这个表情、这个话语也意味着轩辕一族与腾蛇的旗开得胜。
是我……失败了么……
始终坚定不移的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动摇的感觉明明不是那么强烈，可几乎是在云绮产生这一想法的瞬间，砰的一下，笼罩在她身上的青色巨龙爆炸了，瞬间向四下飞溅的像是水珠又像是光，并且于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云绮的王气，消失了。
“欸？”
双眸不由得瞪大，云绮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摇竟然会对她的王气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
紧接着，赵峥和姬凌曜的王气也遭到了遏制。
不仅仅是他们内心逐渐扩大的阴影对王气产生了影响，还有外界来自腾蛇的压迫。
四神之力，在腾蛇愈发强大的力量面前，突然间变得弱小了。
不行！
绝对不行！
云绮心中着急，可越是着急，就越使不出来王气。
“哈哈哈！是你们失败了！果然情儿是腾蛇最棒的容器……腾蛇复活，这个世界将再一次掌控在轩辕一族的手中，人类……像你们这些没有丝毫能力的普通人类根本不配做一国之君，不配在这个世上自由地活着……你们都是奴隶，理应成为我轩辕一族的奴隶！腾蛇的奴隶！只有我们……才有资格支配全人类！哈哈！哈哈哈哈……”
轩辕玉越说越夸张，就连笑声也变得张狂无比，似乎根本从未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位神明放在眼里。
对轩辕一族而言，或许能够称之为神的，就只有腾蛇了吧？
漂亮的柳叶眉蹙得紧紧的，由于轩辕玉刚刚的那一席话，再一次点燃了云绮胸腔之中的怒火。
不可以把钟子情交给腾蛇！
不可以把这个世界交给腾蛇！
如果腾蛇和轩辕一族封印了四神，君临这个世界的话，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将会万劫不复、生灵涂炭！
“我要……阻止你！”
咬紧牙关，云绮感觉受到腾蛇力量压制的王气产生了一点点恢复的迹象。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确确实实，从云绮娇小瘦削且狼狈不堪的身上再一次腾起了淡淡的青色光芒，似水波，渐渐向外扩散。
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水龙剑似乎再燃生机，明明受制于强大的力量，可云绮还是挺胸抬头，高高举起水龙剑。
“钟子情——！”
大声叫喊着钟子情的名字，云绮使劲浑身力气，咻的一下纵身一跃。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一丝的手下留情，哪怕这一剑会砍断钟子情的脖颈，可云绮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想将钟子情和这个世界从腾蛇的诅咒中解救出来。
只是她的使命！
叮！
就在晶莹剔透的水龙剑刚刚砍到那笼罩着钟子情的巨大的紫色半透明腾蛇时——
进攻，停止了。
是被迫的。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禁不住瞪得老大，对于眼前的状况，云绮瞠目结舌。
钟子情，动了。
对于云绮的攻击，钟子情只是缓缓扬起左手，伸出一根玉葱似的食指。
食指指尖就这样抵住了水龙剑锋利的剑尖。
仅此而已，就轻而易举地防御住云绮所使出的全部力量。
对此，云绮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
失败了……
自以为使出全力的一击至少能够对腾蛇的力量造成哪怕一丝伤害，可实际上，别说伤害了，水龙剑的剑尖甚至连钟子情的一根食指都敌不过。
怎么会……这样……
面目扭曲，云绮现在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眼前，就是钟子情。
是她深爱着的，同时也深爱着她的钟子情。
然而这个钟子情，却完完全全忘记了她，抛弃了她。
那张英俊清秀的面庞，面无表情，就像人偶一般。
现在的钟子情，毋庸置疑真的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容器。
不要……不要……
在心中暗暗呼喊，温热的液体还是禁不住夺眶而出——
是眼泪。
云绮哭了。
然而自己滚烫又悲伤的泪水映在钟子情一双乌溜溜的凤眼之中，却仿佛连一抹残影都没有留下。
“求你了钟子情……不要输给腾蛇……”
声音哽咽，或许是受了腾蛇力量的影响，云绮就这样与钟子情一起缓缓地落到地面上。
水龙剑锋利的剑尖依然抵在钟子情玉葱似的食指上，根本攻不进去。
“不要输给腾蛇，钟子情！不要输给那种东西！回来……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啊钟子情！”
嘶哑的嗓子将心底最真挚的话语喊了出来，云绮明知自己的声音无法到达钟子情的心底，可她还是忍不住。
然而，钟子情就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对云绮的话毫无反应。
这时，轩辕玉妖娆又狰狞的嗓音响起：
“没用的，情儿已经是吾等一族的神——腾蛇了。他即将把腾蛇的力量全部吸收进体内，即将与腾蛇融为一体……”
说着这话的轩辕玉，娇媚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兴奋的表情。
终于……要成功了！
千年的夙愿，终于就要在此时达成！
整个轩辕一族的人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钟子情和云绮的身上，包括难以自如行动的赵峥和姬凌曜。
就在这时，笼罩在钟子情身上的巨大的紫色半透明“腾蛇”开始变了形。
这种变形，给云绮带来了强烈的恐慌。
“钟子情！不要……不要……不要侵入钟子情体内！不要！”
意识到还没有彻底复活的腾蛇打算侵入钟子情的身体里，云绮登时就想挥起水龙剑朝那呈现腾蛇形状的东西劈过去。
然而——
身体动弹不得，不是一点都不能动，只是十分困难。
云绮感到自己的头顶上被一股莫大的力量压制着。
“钟……子情……”
痛苦地念出钟子情的名字，话音落下的瞬间，扭曲变形的腾蛇犹如一团捕捉不到的雾气终究还是钻进了钟子情的身体之中。
“钟……！”
云绮顿时心头一紧，突然，握着手龙剑的右手遭到一股蛮力的牵引。
猛地回过神来的云绮低头一看，竟然是钟子情那只形状漂亮的大手握住了水龙剑的剑刃。
是赤手。
“欸？”
没等云绮想明白钟子情打算做什么，钟子情就已经展开了行动。
只听扑哧一声——
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水龙剑就这样刺进了钟子情的左胸口。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中晕开一片绚烂的红色，宛如开满了彼岸花。
那片红，将钟子情漆黑的衣衫染得更加黑了。
总是挂着温文尔雅微笑的唇角流出了血液，血液流个不停，滴答、滴答，滴在了刺穿钟子情左胸口并且没有拔出去的水龙剑上。
那晶莹剔透的剑身，仿佛也在这一刻变红了。
云绮，目瞪口呆。
不止是云绮，就站在旁边的赵峥和姬凌曜在目睹了这一幕之后就禁不住吓得张口结舌。
有着同样反应的人还有轩辕一族，和轩辕玉。
“什……么……”
轩辕玉脸色大变，娇媚的身体簌簌抖动。
云绮的手也簌簌抖动着。
不过插在钟子情左胸口的水龙剑，却没有丝毫动摇。
因为那是被钟子情的左手紧紧握住的，像是生怕云绮会放手一样。
这一击，一剑穿心。
钟子情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陨落。
过往的一幕幕犹如走马灯在那双乌溜溜的凤眼之中闪过，那双凤眼，和平日里一样，盈着惹人怜爱的笑意。
那两片被鲜血染红的双唇也露出和平日里一样的微笑，这笑容，温文尔雅。
钟子情，回来了。
正确说来，应该是他从未离去。
当云绮意识到被水龙剑一剑穿心的钟子情根本就没有忘记自己，依然是她所深爱着的那个钟子情时，云绮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破碎的声音。
仿佛被水龙剑刺穿的不是钟子情的心脏，而是她自己的。
“钟……子情……”
微弱的声音很痛！
很痛！
云绮觉得现在她连呼吸都是痛的。
而看到云绮这痛苦不已的神色，钟子情英俊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抱歉的微笑。
“真是对不起了云绮……让你这么难过……”
缓慢地向前伸出右手，钟子情微微颤抖的手，轻柔地落到了云绮的脸颊上。
云绮的脸上，布满泪水。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轩辕玉整个人暴跳如雷。
“情儿！情儿你是怎么了？不可能的……不可能有男人解开我的异能！这……这简直……”
闻言，钟子情微微侧头，一双乌溜溜的凤眼向后倾斜，以十分冷漠又伴着几分得意的目光瞥视轩辕玉。
“真是遗憾啊……你的异能……在我的体内被视为一种毒素了呢！”
“什么？毒素？”
听得似懂非懂，轩辕玉发问道。
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的钟子情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解释太多，于是只是言简意赅地做出了说明。
“轩辕玉……我好歹也是轩辕一族的人，是有异能的……”
“啊……”
听到钟子情这句话，轩辕玉顿时瞪大眼眸。
看到轩辕玉这个震惊的表情，钟子情禁不住发笑。
“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异能是消毒……一切进入我体内或他人体内的毒我都能解……可以说我是百毒不侵的，不过像断情散这种药物却没能被我体内的异能归为毒素，想来也真是神奇……然而更为神奇的是，你的异能却是毒呢……”
随着钟子情的话语，轩辕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以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被你的异能操控，不过我深知你拥有玩弄男人的能力因此一直在假装受你操控……”
“什……”
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轩辕玉被钟子情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毋庸置疑，把轩辕玉气成这样的钟子情反而很是得意，即便那张清秀英俊的脸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却还是神采奕奕。
这才是钟子情！
云绮能够感受到，此时此刻的钟子情，正在燃烧自己的灵魂。
“说心里话……最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成为腾蛇的容器意味着什么，不过在与你的朝夕相处中我发现……即便我逃走还是会引来轩辕一族的追捕，而且你也曾经因为我的失踪而拿其他孩子作为实验品……”
“……”
闻言，云绮、赵峥、姬凌曜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的表情。
不过钟子情的话语却没有停，仿佛不现在说完的话，他就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钟子情的样子，很虚弱，虚弱得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失。
不过至少眼下，他还不能消失！
“基本弄清了腾蛇的完全复活是需要在我的体内，因此……我判断出如果还有一丝机会杀掉腾蛇，那就是在它刚刚进入我身体里的时候！”
听了钟子情的解释，云绮这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为什么钟子情一直假装中了轩辕玉的异能，直到刚刚。
“千年……是腾蛇的轮回，为了给云绮、赵峥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创造出长久的和平安定……我觉得，还是由我……再一次杀掉腾蛇，让它继续睡个千年为好……”
染了血的双唇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笑容虽狡黠，却依然散发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钟子情……”
做梦也想不到钟子情竟然为了自己和这个世界而牺牲自己，云绮狠狠咬住下嘴唇。
就在这时，紫色的烟气突然从钟子情的身体中钻了出来，爆炸一般，砰地一声消散在偌大的地下神殿之中。
“不——不要——腾蛇！父亲大人！吾等一族的神！不要走——不要死——！”
轩辕玉的咆哮仿佛响彻整个雷战国的天地，然而在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腾蛇给予她回应。
“钟子情，钟子情你坚持住！”
根本无暇理睬轩辕玉，云绮双手搂住钟子情摇摇欲坠的身体，和钟子情一起坐到了冰冷潮湿的地上，赵峥和姬凌曜也赶到旁边。
钟子情的身体，好冰。
“你、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对吧？快说对啊，你这混蛋！”
忍不住朝钟子情发火，云绮心急火燎，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然而站在旁边的赵峥和姬凌曜谁都没有出手帮忙。
赵峥只是……静静地闭上了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
因为不想看到钟子情胸口那一大片刺眼的血迹。
他的心，在痛。
而姬凌曜正因为身为药师，也可以说是医者，自然很清楚钟子情现在的状况——
一剑穿心，没得救了。
“钟子情……你刚刚不还挺精神的嘛，喂……钟子情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说……”
声带颤抖，云绮不停地呼唤着钟子情的名字，然而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刚刚的解释上，现在的钟子情只觉得好困。
好困……
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似乎被粘稠的血液粘住的两片薄唇费了好大劲才缓缓张开，钟子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还能发出声音。
但在死之前……他还有话，有很多话想要对云绮说——
可惜，时间留给他的似乎只剩下一句了。
“活……下去……云绮……我……爱你……”
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从钟子情的口型中读出了钟子情想要对自己说的话，然而这话云绮并不想听。
“不行！你不能睡！你不能睡钟子情！钟子情——”
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的同时，钟子情那双乌溜溜的凤眼闭合了，搭在云绮手腕上那只早已失去温度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垂了下去。
“钟子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