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员外府上,人影窜动。大家瞪大了眼,对着被定身的少爷,手足无措。
“何事喧哗?”听得一个女声,众家丁回过神来,俯身行礼:“见过夫人。”
那夫人披着大衣,满脸煞白,头上的发髻,早已凌乱。
“咳咳~”夫人走一步便是喘,她抬眼望去,见书生横空静立,因问:“公子怎么了?”
“回夫人,公子被这凶狗咬了,道人施法,给定住了。”管家回答。
“既是道人施法,想必一时半会儿,性命无碍。”宋夫人挥手:“你们自散了去,莫告诉老爷。”
“这~”管家有些不放心,毕竟公子是庶出,夫人平日里没有管教过,难免会有隔阂。
“愣什么?”夫人冷眼,身旁的小丫鬟立即骂道:“扰了夫人清净,你们担待得起吗?”
“奴才不敢。”管家遂领着众侍卫,悄悄退去。
待到众人散去,那丫鬟附在夫人耳边,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原来宋夫人膝下,没有一儿一女,这书生是员外的前妻所生,和她这正妻,素来不和。
宋夫人听罢,双眼发红,一时没了心智,直直向书生扑去。
那丫鬟浅笑盈盈,呼出一口气,解了定身术。
“啊啊啊!”书生被解开了定身术,一脚踹开狗弟,又被宋夫人掐住脖子了。
“唔唔!”那宋夫人失了心智,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把个书生,掐得脸色发青。
“汪汪!”狗弟朝着丫鬟怒吼:“何方妖怪,还不快现出原形?”
“哼!”一阵阴风吹过,那丫鬟忽然生出两只胳膊,支撑在地,脸色一变,竟然长出獠牙来。
“蜘蛛啊!”狗弟大叫,慌忙躲避。
“嘶嘶!”蜘蛛精张开嘴,吐出黝黑的丝线来,直直冲向狗弟。
“砰!”那蛛丝所到之处,皆为荒芜,狗弟被逼得无处可逃。
“唔唔!”书生渐渐没了声音,翻着白眼了。
“书生,我可不愿意救你!”狗弟爪子着地,“蹭蹭”起跳,一下子扑倒了宋夫人。
“拿命来!”那蜘蛛精又吐出一口蛛丝,朝着喘息的书生射去。
书生方才挣脱了锁脖,这下子早就没了力气,颤抖着后退。
蛛丝带着毒液,一瞬间冲上前来。
“休想!”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见尘音从天而降,用拂尘缠住蛛丝,道:“早就觉得你有问题!”
于是翻身,将蛛丝和拂尘,紧紧缠在一起,施法:“着我太清之气,灭你游魂。”
随着符咒的念出,金色的法阵,自尘音面前浮现,又顺着蛛丝,直直射向蜘蛛精。
“砰”
“砰”
“砰”
阵法逼近,将那蜘蛛精,炸得撕裂,激起一阵阵浓雾。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尘音转头,划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向那法阵撒去。
“求饶罢!”狗哥起身,大喊:“还能留下一条命。”
“哈哈哈哈!”那蜘蛛精仰天大笑:“生有何恋,死有何惧?”
那一滴血,将法阵变得锋利,活生生绞杀了蜘蛛,四分五裂。
尘音挥袖,挡在书生面前,这场面过于血腥,不仅仅是杀妖,更是诛魂。这蜘蛛精不知有何怨念,连投胎转世,都不屑一顾了。
“啊啊啊啊!”宋夫人突然哀嚎,叫道:“我的儿!”
“女人!”狗弟望着她,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女儿。”宋夫人匍匐上前,将炸裂的蜘蛛腿抱在怀里,大哭不止。
尘音转身,见书生已经僵了,于是上前,将他扶起。
“你没事吧?”尘音轻声说道,她一个用力,将书生拉起来。
那书生没站稳,一下子跌到她面前,尘音伸手,扶住他。
两人相望,鼻尖与鼻尖,只差一分距离。
尘音修道百年,不似寻常女子,行为举动,大大咧咧,她一心只觉得书生年少,见他痴了,也不曾多想。
“你看我作甚?”尘音眨眼,她记得自己开不老门时,还不到二十八,这容颜,也就停留不前了。
“我~”书生才张口,就红了脸,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你倒是说呀!”尘音见不得人藏着掖着,正气恼,却听得一班人马奔来。
“夫人!”宋员外穿着官袍,带着一众侍卫,跑了进来。
“老爷!”宋夫人跌入他怀中,哭道:“我们的孩子没了!”
宋员外皱着眉头,哀叹:“夫人,我们何时有过孩子啊!”
尘音望着他夫妻,有些明白了:那蜘蛛精,定是迷惑夫人,诱她作恶。只是为何,夫人有这邪念呢?
“是他!”宋夫人哭罢,指着书生道:“是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尘音上前,单指点在她额头上,念咒:“魂归,魂归,莫贪前尘。”
想来夫人去了梅园,被其中妖气所侵染,想起前世种种,和今生相撞了。
传说儿子是父亲上辈子的仇人,或许他们父子,上辈子有许多亏欠罢。
尘音拿开手指,宋夫人便沉沉睡去。
“夫人!”宋员外抱起爱妻,径直回了房间。
“快去请郎中!”管家立刻吩咐下人。
反观书生,本是受害者,却没有一个人嘘寒问暖。
书生垂眼,小声说道:“那个女人一直骂我,她说我杀了她的女儿,还将她女儿的魂魄,换到蜘蛛精的身上。”
“我看她根本就没疯,就是想赶我走!”书生握紧拳头:“她还是小三呢!她逼死我母亲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柔弱?”
尘音垂眼,望了望狗弟,狗弟也抬眼,望了望尘音。他们知道,这是真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尘音叹气,拉起狗绳就要走。
“你站住!”书生上前,拉住尘音的衣角。
尘音回头,望着他。
“你可曾许配良人?”书生红着脸问。
“不曾。”尘音回答。
夜晚的星空如织如画,风卷秀发,书生深情道:“若你也有意,我便辞了这官家公子,与你浪迹天涯。”
一道流星,白尾滑落,照在书生英俊的脸上,晃得尘音眼花。
“浮山北,断崖下。”书生道:“一人一马。”
尘音哆嗦着,问:“私私私私~私奔?”
“不错。”书生上前:“我舍这公子帽,你弃这道家衣。”
狗弟伸着后蹄,卧在地上挠痒痒,听得上方传来一声:“甚好。”
尘音应予着,又回了道观。
一连多日,尘音都闭门不出。
狗哥猜测:“恶毒的女人,没安好心。”
狗弟假寐:“说不定她就走了,浮山就没人管了。”
狗哥听了,乐得转圈圈:“那更好,咱哥俩,还像从前快活。”
那书生果真去那浮山北面,牵着白马,日日盼着。
这样等了几日,松月道人果真前来赴约了。
“姐姐!”书生上前,一把搂住她,满眼欢喜。
尘音想了几日,也想不出自己那夜是怎么了,竟然答应了他。
“你叫我什么?”尘音推开他,又惊又喜,原来自己也没有那么老,还担得起姐姐的称呼。
“不,是夫人。”书生羞红了脸,改口道。
尘音听了这个称呼,却不免觉得陌生。
原来嫁人,就是这一个称呼的改变,然而却改变了女人的一生。
“我们走罢。”书生拉起尘音的手,激动万分。
“等等!”尘音叫道:“你就这样带我走了?”
书生愣了片刻,笑道:“是我糊涂了,夫人恕罪。”
于是向着蓝天,拱手道:“我宋英丞,一介书生,求得松月为妻,苍天在上,厚土作证,永生永世,不可反复。”
尘音听得他浩浩直言,也觉得激动不已,因问:“原来你叫宋英丞?”
“小字莲生。”书生上前,握住尘音的手。
“莲生!!”身后传来一阵怒吼,书生眨眼:“夫人,你叫我?”
尘音摇头,指着他身后。
宋员外气喘吁吁,带着一众侍卫,追上前来,骂道:“你个不孝子!给我回家去!”
“我已经成家了!”书生反抗着,拉起尘音的手。
“这是我夫人!”书生抬手,却发现,手里拉着的,竟然是一根稻草。
一回头,尘音站在宋员外身后,朝他眨眨眼:“我收了你爹金子,总不好再拐走你爹的儿子,你说是不是?”
“你!”书生怒喊:“你收了我的心!”
“那我就更不好意思收了你的人啊!”尘音摆手,看着他被侍卫五花大绑,抬下山去。
“多谢道人出手相助。”宋员外隔着袖子,又递来几张银票。
“不敢当,不敢当。”尘音嘴上说着,一个侧身,将银票塞进袖口,道:“以后呀,若是员外接了儿媳妇,就不要请贫道凑热闹了。”
“那是自然。”宋员外俯身行礼,追着自家儿子去了。
“松月!我恨你!”书生吊着嗓子,凄凄惨惨,声震山谷。
“啧啧啧”尘音叹息:“只怪你来的不是时候,本座有心无力啊。”
尘音说着,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