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加入IJAM都必须通过测试，而测试的内容，想必是为每个人量身定制的。回想着自己加入博物馆面试的经历，汤吉看了看小熊，想问问他是怎么掉进博物馆这个“大坑”的。当然想法也只是想法而已，博物馆的员工一般情况下不愿意谈论自己，和其他公司、机构职员比起来，博物馆的员工不想和同事分享的事情可不仅限于工资条。
汤吉有时候会盯着小熊看，想从他的脸上观察出点什么来，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的洞察力在小熊的脸上看到的只有“自然”。小熊的表演水平——汤吉在想——会不会连他自己都能骗过？汤吉无聊的时候会琢磨他的这个朋友，或许他的表演不应该称为表演，小熊不是在演，他是从内而外真正地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想象出新的身份，新的人际关系，新的职业，一切都是虚构，然后自然地生活在虚构梦境之中。他把虚构的人物变成了现实，你没法从一个真实的人身上找到破绽。
汤吉握着酒杯，杯子里冰块刺激着他的掌心，“酒保”是小熊现在生活的梦境，小熊一定能从梦境中醒来重新变成小熊吗？他会不会不小心永远生活在虚构的梦境中？
或者，“小熊”其实也是虚构出来的一场梦，身后还藏着另外一个身份？
“咳咳，专心一点，老兄。”小熊干咳了两声，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大秘密哦。”
“似乎古生物研究所内部进行过多次涉及全员的医疗活动，给全体员工治病哎！这件事情不简单吧？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不对？哈哈。这里是情报集散中心啊，只要是个有心人，这里就是个情报宝藏，我就是个资深有心人，这种自己送上门的情报我总归是不好意思拒绝的，这是我的弱点。”
看到汤吉摆出一副要用拳头揍他的架势，小熊才收起那副贱贱的表情继续往下说。
“有兴趣听听蜘蛛是怎么抓猎物的么。聪明的蜘蛛可不会一天到晚在网上爬来爬去巡逻看看有没有落网的猎物，这种明目张胆跑来跑去的蜘蛛只会被鸟吃掉。聪明的蜘蛛织完网之后就退回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埋伏起来，然后把他的腿搭在网上，靠敏锐的触觉感受从网上传来的任何震动，不同的震动有细微的差别，靠着这些差别，蜘蛛能分辨出是风吹动了网，是树叶掉进了网里，还是有倒霉的猎物一头撞上了陷阱。甚至还能凭着震动分辨出落网猎物的种类、大小，落网的方位。然后，剩下的事情就是迅速扑向落网猎物，饱餐一顿了。”
“这个世界就是一张大网，和蜘蛛网一样，每一条线都连结在一起，任何一条线上的风吹草动都能传遍整张网。理论上只要你静静地抓只其中的一条线，用心去感受它的震动，你就有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只不过这张世界级的大网比蜘蛛网大太多，也复杂太多。这张网比树枝上挂着的蜘蛛网热闹多了，所有的人都在这张网上面。有人想当猎人，就会有人成为猎物，不过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可不是自己想想就能决定的，真正决定胜负的，是感受震动的能力。碰巧，在下最擅长干这个。”
看到小熊又露出讨打的表情，汤吉还真想往他那张没人看得透的脸来上一拳，看看能打碎几层面具。
“这次的震动呢，来自一个生意人。老兄，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的大网是怎么来的吗？是用一个一个活生生的生意人身体织成的！他们一个咬着一个，一个抓着一个，他们是这张网的基本材料，没有生意人就没有这张网，其实说没有生意人就没有这个世界也没错。”
“这个生意人是这里最大的医疗耗材供应商代理人，专门给各个医院、科研机构提供各种实验器材和原料试剂。前几天他和几个同行来这里喝酒聊天，说给本地‘某个科研机构’提供了一批‘半乳糖血症全自动筛查试剂盒’。还抱怨说‘某个科研机构’以前只从他那里拿动物用的试剂，现在突然买起人用的试剂来让他觉得很奇怪。而且购买的量很小，这笔生意赚不了多少钱，要不是对方态度十分坚决而且很着急，这生意就不做了。”
“听出来没有？那一缕细微的震动？你觉得这方圆十里的热闹城市里，除了我们的古生物研究所，还有其他养猪场养牛场需要经常购买动物用的试剂吗？这次古生物研究所购买人用的试剂，而且数量很少，除了给员工用没有别的解释。所以很可能，古生物研究所内部发生了流行性疾病！所里的所有人都感染了，他们在给自己治病！”
“你的蜘蛛网真的很厉害，你从蜘蛛网上得来的信息很有用，你的信息把我们带到离解开‘古生物研究所之谜’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汤吉端起酒杯向小熊致敬，“在走完最后一步之前，我能向你的大蜘蛛网请教两个问题吗？”。
“请随便问。”小熊一副得意满满的样子。
“第一，这和吃素有什么关系？至少我还没有听说哪种病会让人吃素。第二，他们生病为什么不去医院。虽然他们是生物学家，但是生物学家和医生还是有差别的，就算他们当中有医生，那也是兽医不是吗？他们的专业是让小白鼠生病，而不是给人治病。”
“嘿嘿，老兄，不是我夸你，你的洞察力真的是非常非常管用，你的两个问题都问到了关键的地方，非常棒，非常棒。不过可惜啊，你和我比起来还差那么一点点的科学知识。关键是‘半乳糖血症’，你一定不知道是什么吧？科学的说法是血半乳糖增高的中毒性临床代谢综合征，说多了你也不一定懂，大致意思就是吃进去的某个东西无法代谢吸收，积攒在身体里，积攒多了人就中毒了。听懂了么？”
汤吉毫无兴趣的喝了一口酒，不点头也没摇头。
“我就当你听懂了。这种病一般发生在婴儿身上，临床表现之一——关键点来了——是不吃奶。你看，吃进去无法代谢——中毒——不吃奶，发现没，和古生物研究所的人不吃肉联系上了吧？所以古生物研究所的人是得了一种无法代谢蛋白质的病，病理和这个‘半乳糖血症’的原理差不多，临床表现就是，不吃肉！除非有我这样渊博的知识，一般人找不出其中的联系点。”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老蜘蛛？为什么他们不去医院呢？”
“这个问题就深邃了。”小熊贼眉鼠眼地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偷听，把嘴凑到汤吉的耳边说：
“因为他们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得的这个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