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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是否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关于整座大陆的局势我们曾经有一次激烈的讨论。”
轻轻放下茶杯，一道身影背着手在逼仄的牢房内缓缓踱步。
“你当时曾经说，包括诺里斯在内，西大陆上所有国家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问题──对民权的忽视！你说不管在任何一个国家，民众们不再是拥有独立思想的个体，反而变成了体现君王意志的工具。他们一出生就处于君王早已安排好的各个阶层之内，奴隶被剥削，贵族负责统治，相对奴隶自由一点的平民，也唯有从军或者耕种两条路可以选。
看似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国家框架，然而对那些底层的民众们来说，这种结构是不公平的，他们没有任何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等待他们的永远是来自上层统治的压迫与淘汰。”
双手捧起茶杯轻轻的呷了一口，面容普通的年轻人摇头轻叹道。
“我当时觉得你说的一切有些过于夸张，于是你给我举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诺里斯王国占据了黑山山脉一半的土地，其中出产的铜、铁矿不计其数，更不用说更加珍贵的云铁、星钢等等。曾经有意雷的学者来到诺里斯与我们交流，临走的时候他曾说过：北地一天出产的矿藏总量，如果换成同等重量的粮食，可以保证每一个北地人一天吃上三顿饭还有余粮。
矿石的价值当然要比一些普通粮食珍贵，然而即使这样，北地依然每年都有人被饿死。
那些饿死的人是因为懒惰不肯工作吗？并不是的，是因为国王和贵族们把持住了所有的矿场，不允许任何平民私自开采！而平民为了生存，只能在铁匠和矿工这两个职业中二选其一！
所以一旦出现平民人口过多，就会产生劳动力供大于求的现象，这些贵族们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代价，就可以雇佣大批健壮的成年劳动力为自己工作，尽管那点微薄薪水甚至不足以养活一家三口！这就是为什么，如果国王不每年征募士兵，就会有大批平民被饿死的现象发生。
而同时，国王也在通过征兵这种手段，来制衡不断壮大自身实力的贵族们，防止他们的权利有一天会凌驾于自己的意志之上。”
“也就是说，”年轻的国王捧着茶杯轻轻吹去热气，“国王把控军队压迫贵族，而贵族把控资源来压迫平民与奴隶。如果想要维系好国家的平衡，就必须在这三者中掌握好微妙的尺度，任何一方的资源过剩，都会导致君王的统治地位受到威胁。”
一口干了杯里的热茶，国王畅快的坐回到椅子上。
“我当时就觉得这种统治有些过于儿戏了，将整个国家的稳定置于一根随时会崩断的钢丝之上，所谓牢不可破的三角关系，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果然，十五年前发生那一切后，我父亲对于军队的统治几乎降到最低，而三大家族趁势而上，一举剥夺了阿狄森家族对王国的影响力。”
“很显然，其实当初我们俩对于这个国家的看法是一样的，只不过同一个问题，我们切入点不同，也因此而导致了我们俩最终的立场变为了针锋相对。
我考虑的是给予民众更大的生存空间，使他们不必非得依附于贵族之下才能活命，因此我允许他们把矿石拿到北地之外去贩卖，虽然过程很艰难，但至少能换回足够多的利益。
而你却想着要君王主动放弃更多的权利以换取贵族们的支持──换句话说，由君王和贵族们共同统治这个国家，从根本上打破原有的对立关系！
呵呵！你曾经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我儿时听过许多关于你的轶闻，如果没有我父亲的悲惨下场让我看清我们天生就是不可调和的两个对立阶层，我或许更愿意去相信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而今，困扰我们两人多年的矛盾今天终于迎来了结局！我很遗憾你我之间会是这个下场，我更遗憾你当初想道了'民权'这个词但是却没能重视它！我本以为，凭你的见识和经历，应该对这个词有更深层次的理解才对……
总之，万民方为大国之本！这句话，我会叫人刻在你的墓碑上，以供你死后攀往圣山之巅的旅途中细细品味！”
“我的──首相大人！”
说罢，北地国王巴萨罗穆坐在椅子上放声大笑！
笑声之大，导致了王城守备厅地下牢房内的天花板上，那些积年累月攒下的老灰簌簌而落，于是张大嘴巴仰天而笑的国王不得不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结束他的演讲。
瑟琳娜坐在牢房里，双臂支撑在膝盖上，手里握着一把坚果，用一种看智障般的眼神看着拿起空杯往自己嘴里倒的年轻国王。
不远处的另一间牢房内，满脸是血的首相大人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他平躺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另外两位公爵的衣服。
他们到并没有被关押起来，只不过是在提出想要一张床供首相大人休息的要求之后，便被带到了这里……
“就这有床！”一个中年士兵用一种你爱睡不睡的语气说道。
于是为了首相的身体，两位大人忍了！
但是片刻之后！瑟琳娜居然开始拿出坚果，一边剥一边用果壳丢他们！
“你──”心直口快的财政大臣立刻就要口吐芬芳，但一把被善于观察的内政大臣给拦住了，同时指了一下瑟琳娜同样没锁的牢房大门──
于是为了自己的身体，两位大人忍了！
然而一切都可以忍！他们忍不了的是，年轻的国王从一来就开始自说自话！人都晕过去了你说给谁听！现在说完，等一会首相醒了难道再说一遍？这怕不让人以为自己跟一个傻子斗了这么多年！？
耻辱啊！两人有些咬牙切齿！
“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巴萨罗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此时一脸正经的向瑟琳娜问道。
然而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就连另一边的两位公爵也完全无视了他。
“嗯，这番话在内容上是过于敏感了些，你平时应该很少能接触到这种层次上的东西，觉得不太好回答是正常的……没关系，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感观！”
沉吟了一下，国王继续说道：“我们先来说说正经事吧，昨晚发生的一切今早都已经以文字记录的形式出现在我的面前，然而其中有些不尽详细的地方仍然让我觉得不解，所以我亲自来此是希望从你这里得到解答。”
瑟琳娜手上的动作一僵，片刻之后恢复了平静，依旧在自顾自的剥坚果壳。另外两位公爵也不由的竖起了耳朵。
“首先就是，刚瑟家的儿子真的……额……你明白的……我听说你们冲进去的时候他正穿着那些……是真的吗？”
“干！”内政大臣一脸踩了脏东西的表情站起来：“请顾忌点君臣之间的体面吧！我的陛下！你以为你用这套装疯卖傻的拙劣把戏能羞辱谁？！”
巴萨罗穆一脸震惊的看着内政大臣：“你们中间最能说的那个已经倒下了！”他伸手指向人事不省的首相。“你还想指望我用多高明的手段来侮辱你们两个傻子？好吧既然你强烈要求……”
他扭头看向瑟琳娜：“你看见谁穿着女人的衣服，深夜出现在冈瑟公爵儿子的房间里？为什么三位大人因此不和，艾萨克公爵还险些遭到另外两位大人当众殴打！”
“我……”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的财政大臣脸色憋的通红！他想了半天，决定不能再任由年轻的国王对自己等人肆意嘲讽，他要采取措施！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牢房！
所有人都愣了，国王和内政大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就连瑟琳娜也不由吹了个口哨以示赞许！
只见面容凄惨无比的首相大人悠悠醒转过来，睁开肿的只剩一道缝的眼睛看向他身前的财政大臣，后者一脸悲愤的朝国王的方向一指，看都不想多看国王一眼！
四目相对，君臣之间一时无言。
“人还没到齐，你先休息吧。人齐了我叫你。”国王难得正经的对首相大人说道。
略有些艰难地点点头，首相轻声对国王说道：“别太难为他们俩，一会儿我们输了任你处置就是。”
“呵”国王轻蔑的扫了另外两人一眼，空间狭小的牢房内回归了沉寂。
又过了半晌，国王今天仿佛格外耐不住寂寞，他打开瑟琳娜的牢房来到她身前：“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放那个叛逃者离开，黑集的一切都归我？”
瑟琳娜突然一怔，站起身来看着国王。
“真的。”
“包括你在内吗？”国王紧接着发问。
牢房里的所有人又一次怔住了，“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能说。”冈瑟大人轻声感慨。
“好像也没这么不要脸！”艾萨克公爵同样轻声说道。
瑟琳娜咬紧牙关，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许久。片刻后她低下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已经露出了明媚的微笑。
国王被那一瞬间百花齐绽般的美丽惊呆了，恍惚间，不由伸出了手想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
“砰！”国王的脸色变的铁青，捂着小腹缓缓倒下。
瑟琳娜收回长长的美腿，一脸淡然的坐回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继续剥坚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