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语说离驿站还有好长一段路程,果然诚不欺我。
我坐在轿内不知打了多少个瞌睡。每当睡熟时,我整个脑袋便不自主前倾,总要吓得自己一个扑棱,而后愣愣神,迷迷糊糊地接着打盹儿。
许是刚刚吃了不少赤豆糕,以至于我现在总是容易犯困。
又是一个不留神,我又睡死了过去。眼看就要与轿子板儿来个亲密的脸部接触,顾千语非常及时地两手将我撑起。
我瞬间清醒过来,愣怔地看着他,眨巴着大眼睛。
更为诡异的是,不止顾千语好心撑我,连我右边的凉祁轩也一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这可是他难得一次的善意举措,我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我一脸茫然而又鄙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是吃错了什么神仙药了?
谁料我在心中还未夸奖他几句呢,他又一脸嫌弃地甩开我的胳膊,十分不屑地斜睨着我,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
我心中似有丝丝凉意渗透开来,只那一瞬,我便立刻抛之脑后。
“什么时候能到驿站啊?”我有些焦躁,总觉得再在这个轿子里待下去,我就要闷死了。
未等到顾千语回答,阿靖的声音就传了进来:“你再坚持坚持,就还有两三里路了。”
我歪着脑袋,怎么坐怎么不舒服,怎么动怎么难受,屁股底下像杠了什么东西似的。
好一会儿我终是忍受不住,便掀开帘子坐到外边去了。
阿靖见我出来并不吃惊,只是对我挑眉一笑:“我就知道你是待不住的。”
我双手扶着阿靖的肩,在他身后站着。
“坐久了难受,我出来透透气,运动运动。”
明月高悬在天上,泼洒在驿道两旁的丛生杂草,照明着我们将要走的道路。
马夫驾车,阿靖提灯,我则坐在他们后面撑着脑袋,将思绪散开随晚风而去。
“凌漪,你在想什么?”阿靖问我。
我顿了顿,望着黑夜中的那一盏灯火,道:“我在想,往后路途漫漫,是危难是安定,皆不可忘记了此刻的我们向生而行。”
阿靖听我这般说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调侃道:“没想到大字不食几个的人,竟也能说出点文邹邹的话来啊!”
我赐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便继续认真地发呆。
其实吧,我也不是那种“大字不识以升”的人。有些字词诗句我看着觉得极为熟悉,可总念不出音来,不过只要有人愿意说一遍给我听,我便能立马确认我曾经定是学过的。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有些东西不是我们忘记了,而是暂时想不起来了而已,简直与我情境一模一样。
我们的马车停在了驿站,被人拉去刷洗喂食了,我们也被安排在了几个客房里。
临下车前,我本以为我是极其积极地第一个蹦下轿子飞奔回房的三皇子的救命恩人以及其“私人药物官”。
可正当我弯腰准备蹦下去时,就被人从背后一把拉住了衣领。我极为不爽地往后看去,不出所料,又是凉祁轩这个面若冰霜的坏人!
凉祁轩拦住我在他之前下车的目的完成后,便毫不犹豫地扶着驿站来的人的胳膊走了下来。
他转头瞧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轻笑。
他说:“还愣着干嘛?”
我鼓着腮帮子,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他见我这样,忽的又笑了起来。
月光照在他青白色衣袂上,犹如镀了层银。他笑看着我,目光潋滟,眼中那一汪清泉似要溢出来。
我怔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若是在刚刚几秒前,我自然会直截了当蹦下马车,可现在,我总觉得我不该那般粗鲁。
“下来吧。”
凉祁轩这回到我面前,伸出手来。
犹豫了片刻,我终是搭上他的手,学着那些闺阁小姐的温婉模样。
我向他道了声谢,便要将手收回来,谁料他又攥住我的胳膊,视线落在我手腕上缠绕的白纱布上。
凉祁轩眉头微微一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连忙将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笑道:“我不小心划到的,不妨事不妨事。”
凉祁轩一脸不相信,但见我面上毫不在意,便只能作罢。
哎,这世上或许再没我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善人了吧。
我望着凉祁轩离开的背影,良久,才想起自己也该快些回房准备。
我带着药前往凉祁轩住处,叩了叩门。
“是谁?”
“是我,来给你送药。”
凉祁轩走来给我开了门,我将药匣双手奉上,他瞥了一眼,便往里走,坐在桌案旁。
我跟着他走进屋内,乖巧地为他倒了杯白水,随药匣一同放在他桌案上。
凉祁轩正在写字的手停了下来,瞧了眼桌上的药。
“怎么不是黄连汤了?”
凉祁轩又是故意提这茬儿,不过我也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
我悠然行了个万福礼,“回晋王殿下的话,我今早走的匆忙忘记带了,等明儿回了京中我再给您接着熬,至于今儿呢,您就先就着白水凑活凑活吧。”
凉祁轩又是一声轻笑,接着就服下了药丸。
我惊奇地望着凉祁轩,心中纳闷,他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乖巧听话了。我本以为他会再噎我几句,如今他这样一笑了之,我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
“你这样看着我是为何?”凉祁轩注意到我惊讶的神情问道。
“没没没,没什么。既然药送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凉祁轩微微点头,看着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