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宽想进屋,脚步起了,又落下。现在屋子里,估计一宿舍的小丫头都醒了。保不齐是怎么个场面,他现在进去不合适。
“成何体统!都穿好衣服,点名!”老人的声音在杂乱中一锤定音。都是寄宿的小孩,有时候想家了会挤在一起睡,这个情况她知道,这会儿她并不担心。一个时辰前,她巡视过一圈,孩子们都在自己床上。
整个青州,还没谁能从她玉娇娘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带走一个活人。作为三手同盟曾经的一只手,只有她偷旁人的,没有旁人偷到她头上的。哪怕另外两只手,也不行。
然而事实冰冷,一番鸡飞狗跳过后,不仅小求没找到,连宿舍的另一个孩子也不见了。
穆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地询问,是不是周芷和另一个跑到别的宿舍去了。她担心有的孩子知道情况,却怕周芷被责备不说。于是穆柯特意叫了离宽进来,说这是周芷的姐夫,来给她送新衣服的。
穆柯此刻对离宽的观感不错。要知道,很多大人是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总认为孩子还小,可再小,也是女孩子,哪能太随意。
宿舍一间又一间亮起了灯,老人开始全楼点名。到此时她仍有自信,没人能做到,哪怕她已经老了,哪怕她已两眼昏黄。
住在公堂内,或者听到消息的先生,都在往宿舍区赶。忙碌地给孩子们预备早饭的后厨也停下手里的活计来帮忙找。有人去通知分院长,分院长又通知院长。
天已渐亮,少说三百多号人,把包括宿舍在内的整个公堂翻了几遍,硬是没找到两个孩子。
老人还提着那盏灯,灯火不觉已灭,本就很苍老的她,背越发佝偻——难道她真的老了,不行了,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
叱咤风云百载,到如今却是百栽,玉娇娘沈倩沈清许,现如今活得凭这一口气——她还没老,她还没废。这口气散了,她也就倒了。
院长急疯了,老人为公堂守宿舍,再过几天就满三十年了。她老人家说没发现有人进出,那就肯定没有!院长指着宿舍的小楼下令,开始拆一切可能藏人的地方,任何一个柜子,都要搬到广场。
混乱中,一个红衫女孩跑过来,跑得很急,身上脸上沾着粘腻,没人知道她从哪钻出来的。右手拿着半块撕开的面饼,糖液不住滴落下来。
盼嫡一早就看见了,想上前,被离宽拉住劝道:“先别急!”他觉察到事情哪里有点不对。
即使远远看到姐姐姐夫就在一旁,女孩却仍然跑到沈倩身旁,一手拉着沈倩衣襟,一手把糖饼举得高高地:“玉婆婆,您别生气,您吃糖饼!“
”哎!周芷,你没事就好。”婆婆没生气,抬手去拿糖饼,重心一歪,摔倒在广场。
始终盯着妹妹的盼嫡也发现了异样:家里的日子一向紧紧巴巴地,小求不是那种舍得把糖饼的糖洒掉的孩子。
老太太这一摔,离宽紧抢几步,一把扯过周芷,“跟你一起的那个孩子呢?你还瞒着婆婆什么,快说!“
今天的闹剧不能结束在这,不然小求以后在公堂还怎么呆?
”唉……“已经开始倒气的沈倩,长吐了口气,挥退围上来的众人,勉强撑起身,伸腿踢了下离宽:”喊什么,就你嗓门大!周芷不怕,有婆婆在,那个娃呢?”
被离宽一吓,又听到平时最慈祥的婆婆问,本还想隐瞒的周芷顿时抽泣着说道:“她姥姥打她,说她是小人,她晚上疼得睡不着,我就,我就……带她去我藏糖饼的地方,分给她吃……呜我,我以后,再也不藏糖饼了。”
有人虐待儿童?离宽眼珠一转,冲着沉倩鞠躬:“还请婆婆做主!”
离宽眼看老婆子不行了,寻思得给她找点事做,找个奔头,没准能挺过这关。
玉娇娘散了大半的一口气,被离宽一拜,又提了起来——有人敢在她的地盘虐待孩子!?当真以为她血手罗刹可欺?
体内死气纠缠的源力流转本已无限接近停滞,此时一股怒意鼓荡开来,一缕神光初生。刺眼的光芒如茧,压得晨曦启明失了颜色。
”卧槽!【玄】极沐神!老妖……“感受到众人迷惑中看过来的目光,胖子咽回险些脱口而出的老妖婆三字,”老人家死极而生,破而后立,已登神坛!“
青州几乎全民修源,在场的源力水平如何不提,总也能明白胖子说的是什么。
封神了?一时哗然。原来这就是玄极沐神,真是………
见众人欣喜,再看看满脸鼻涕泪的周求,离宽冷哼的同时一拍手,大吼一声,“好个周芷周小求,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众人仍愕然迷惑:这机缘,是因为小丫头?
院长是明白人,知道有此变化是因为青年那一拜。既然青年不居功,让给了妹妹,何不成人之美?何况周芷也是个好孩子,知道爱护同学。
“好!周芷,你做得好!”院长首先发声。旁人顿时恍然。哦,原来都是因为周芷啊,这孩子了不得啊,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就连帮忙的后厨大妈都觉得,以后给这孩子盛饭,手就尽量不抖了。
离宽笑着摸摸小求的头,心里想着,事实不重要,关键是舆论走向。穿越前那么多瓜不是白吃的,这套他熟。
只有小求还凌乱着——我做什么了?她不明白刚才那些小声谴责她的人,怎么又开始夸她。
连绵不绝的声音,虽然都好话,她还是有点怕。一把抱住身旁的盼嫡:“姐,我想回家!“
忙活一通已是天亮,盼嫡带着小求先回了高升客栈。
离宽其实也想回,但是架不住胖子幽怨的眼神,只好带着胖子奔了刚开始出摊的早餐街。见到卤煮火烧,胖子迈不开步了,进了棚子,直接就喊,“老板,拼个桌子!”
正低头忙碌的老板纳闷:一早开铺,他配菜都没准备妥,哪有那么多客人,还拼桌子?抬头见到了胖子,心说,是得拼个桌子,而且这主拼一个桌子不够。
以他早餐铺子的小方桌,至少得四个,不然他坐不下,不禁有点苦恼。早上来吃卤煮的都是老客,这伙计一下占了这么大地方,一会怎么办?不过心里这么想着,手脚还是麻利地给胖子拼了桌子。
小生意嘛,和气生财。再说块头这么大,食量也小不了吧。
胖子坐定后,没急着点东西,用眼睛在铺子里四下瞟。老板见他到处看,也不言语,心里开始犯嘀咕:这主是来吃饭的吧,别是闹事的。
见老板脸起忧色,离宽坐到胖子对面,先喊老板给自己上一份卤煮配火烧。这东西,因为现代人对食品安全和胆固醇的担忧,穿越前离宽的几次燕京之游,都是想吃,又没敢吃。
至于胖子想干嘛,管他呢!他离宽自问,心不大,能装下原主托付的两姐妹,已没多少富余。
一夜闹剧,离宽考虑的最多也仅仅是小求而已。至于门房的老婆子死极而生,再进一步,那都是她的造化,并不在计划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