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格局通透,一眼纵览。正当中,是个一米多高的紫红色八角丹炉。四角贴墙处各有一排博古架,其中三处堆叠着些许竹简,玉牌。离宽看也不看,只管往面口袋里划拉。
物件最多的架子上,则是各种瓷瓶、玉盒、手捻葫芦,想来是装丹药的。入口的东西容不得冒失,离宽仔细端详一翻,发现架子上每个器物下都压着张纸条,随手抽出一张,只见上面写着:
依依,入门七年,仲夏月,练成下品碧波丹。
再抽:依依,入门三十五年,露月,练庚金子午丹,算丹。
离宽掂量下手中的两张字条,一个是瓷瓶下的,一个是玉盒下的,又探手抽过一张葫芦下的:
青青,入门两甲子,梅月,练七转龙腾丹,极品。
另抽出几张察看,还出现了一个叫微微的。离宽恍然——这就是面荣誉墙嘛!刚要下手扫货,就听身背后,有人说话:“敢问道友从何而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离宽一激灵,赶忙转身,只见门外伫立着一个年轻女道士,并拢的双腿连弯都没打,就从门外一步蹦进丹房。她双眼刺红,两根獠牙支出下唇,脸无血色,满面白毛。
女道士跟离宽印象中有关僵尸的唯一区别,就是她没把双臂平举。
“喂,师姐问你话呢,你怎么呆住了?是不是因为师姐太美,看呆了?”门外并没有再蹦进来一个,说话的还是那个女道士,嗓音却变了。
话说有什么比遇到僵尸堵门更糟糕的?大概就是遇到个精神不正常的僵尸吧。
离宽还没想出对策,女道士嗓音又一次变了:“妖怪变的吧。还不现出原形,不然我宰了你!”随着这个瓮声瓮气的粗嗓子出现,女道士双眼中的红光更盛,身上戾气宛若实质,推得离宽连连后退,撞在荣誉墙上,瓷瓶玉盒翻滚一地。
离宽也是被逼急了,左手竖立胸前,右手面口袋当佛尘,往左臂上一挥,“贫僧自东…….”
不对!
“贫道,自五庄观而来!”
“微微不得无理!”最开始的那个女声再次出现,女道士红芒内敛,向后蹦回了原位。
没等离宽缓口气,庆幸一下,那声音再次问道:“不知哪座仙山?”
“嘻嘻,呆子!……宰了你,宰了你!”嗓音又继续接连变换。
离宽愁啊。这五庄观还有很多个么?关键是有点急,随口说了个五庄观,至于哪座山,他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咳,早知道,就说是三星斜月洞了,方寸山我熟啊,梦幻玩了好几年呢。也是急中生智,离宽猛然想起,那时候有个好友瘦子是气五庄。
对了!
“自然是万寿山。”离宽抖了抖面口袋,拖着长声答道。
“哦,原来是地仙祖门,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开了头就好办了。这会,离宽也渡过了心里最害怕的阶段,顺口胡诌道:“又逢草还丹成熟,家师欲再开人参果会,故遣我来此送请贴。”
“哦~师傅要参加人参果会喽~师傅要……”
“骗子,一定是骗子!师傅虽贵为上八洞,却从没资格参加,宰~~~了~~~~你!”
这……得,我别等你问了!离宽继续编下去:“仙子有所不知,贫道道号‘清风’,虽不成器,却也被吾师委以护树重任,才知其中机缘。”
闻称“仙子”,女道士下意识地侧了侧头。
“仙子可知玉虚门下,妙道真君?”
“自然知晓,可这又……”
不是喜欢问问题么,我就不让你问出来,我憋死你!
“自然是上面那位大老爷的意思!”离宽也有点懵,一时无法确定,这玉虚宫是元始天尊还是太上老君的了,只能含糊带过。不过效果却相当好,唬得女道士没了动静。
“此间事了,贫道尚有……..就此别过!”
打着稽首,拎着面口袋,离宽绕开女道士往门口挪。没法再编了!一没请帖给人家,二也实在编不出,这二郎神要相亲,还能有谁入选?
“道友请留步!“
什么事都坏在这句上!离宽好想撒腿就跑。
粗嗓子又冒了出来:“想跑?一定是妖怪,宰了~宰了!”
我去,妖怪把你怎么了,看谁都像妖怪?离宽打心里烦死这个粗嗓子了,只因她每次说得都对。
转身看着女道士,离宽也不搭茬。反正是你叫我留步,有事你赶紧说吧。
“道友,天有不测风云,还烦请道友小歇,再走不迟!”女道士说话间一挥手,头顶极高处的柔光散去,露出上方天空。
只见天如黑锅底般,压得极低,乌云翻滚,紫电横空。
哈,这是有高人渡劫,还是老天爷要收了你啊?炸雷入耳,震得离宽头皮发麻。
离宽有理由相信,这时候再说要走,粗嗓子很可能扯腿把他扔上去。何况也不知道真假,或许穆王山这块地此时的天,真是这个鬼样子。有点担心盼嫡会不会遇到危险,却只能硬撑下去。他继续拖着长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娇憨偏小的声音再现,离宽跟着女道士的引路前行。她语速极快地介绍着府邸:两列厢房,一侧是丹房,琴房,书房。一侧是三人的卧房。简简单单的结构让她说得颠三倒四。顺便一提,她叫依依,粗嗓子的是微微,相对成熟或者故作成熟的,叫青青。
这不就是荣誉墙那三个么?
离宽对女道士到底处于什么状态非常疑惑。刚才正脸也没敢细看,此时跟在身后,离宽仔细打量,发现不少端倪:
女道士脖颈处布满白毛不假,细看却能看到白毛下几条走向不同,犹如趴着蜈蚣的伤疤。两个肩膀不仅高低不同,而且一宽一窄,两条腿更是粗细长短相差极大,每次蹦跳,都有一条腿完全成了摆设,沾不到地的。怪异的身体,就像用几个人拼在了一起的布娃娃。
“弗兰肯么?”
想到就说,说完后,离宽又觉得胸口十分憋闷,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让女道士变成这样。
娇憨的声音像是感觉到了离宽的心态变化,方才叽叽喳喳不停的她收了声。空气变得沉闷压抑,破败的庭院中女道士机械化的蹦跳声,犹如鼓点,每一声都敲在人心口。没多大的院子,就放佛永远也走不完。
“师姐,他偷看你屁股!”粗嗓子收起来的声线,似在说悄悄话。可音量,跟头顶一直响个不停的炸雷没多大区别。
女道士身体一僵,蹦得有些歪,险些摔倒。离宽下意识想扶,结果女道士以连续几个堪比高难度杂技的腾挪,转眼消失在了转角。
要不……撤吧!机会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