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青和陆蕊秧走后,关茶尔去找许子韫,只见他正在为重症患者渡气,觉得不便打扰,就去找了穆阳。
穆阳在院子里顶着烈日泰然自若的指挥安排着,原本有限的人手和棘手的事务在他的安排下变得井然有序,死掉的人不能放太久,他便安排人帮忙下葬。总之有他在,就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一场突发的疾病,倒像是他在安排着本派中的日常事务一般。
关茶尔随手摘了片稍稍大些的树叶,举在额头上方以作遮阳用,觉得效果不错,又摘了一片,朝穆阳走去,递给他。
“穆阳兄,到屋檐下歇会吧!”
穆阳回头看看,接过树叶,作扇子使。还恭谦有礼道:“多谢,我这不妨事的,很快就好了,倒是关公子你,忙了这许久累坏了吧!”
“关公子可用过午食了?方才掌门已经安排弟子在厨房烧饭了,关公子要是饿了就去厨房吃点吧!”
“好,那你呢?吃过了么?道长呢有没有用过饭?”
“我吃过了,掌门一般不需要进食,所以不用担心。“
“许道长,他不是人么?怎会不需要进食?”
“关公子有所不知,但凡能成为我派掌门的都已经辟谷了,他们能以气养力,以神养神,故而无需进食。”
“那要是进食了会怎样?”
“吃也无妨,权当锦上添花罢了,无甚影响。”
“哦!那你们掌门不是成仙了吗?”
“是的,关公子没听说过关于我们若云谷的事迹吗?”
“听过一些,不过都是听旁人说,想来都是道听途说的,不够圆满。不如穆阳兄给我讲讲吧!”
“今日事多,待他日得闲,我在给你讲。”
“行,我记住了,穆阳兄欠我一个传说,待你得闲,再向你讨回。”
话刚说完,一个不低不高的声音,从关茶尔头顶上方落下。
“你要向穆阳讨回什么?他这人最怕欠人东西,这怎么就欠上你了?”
“掌门。”穆阳表情微微有些浮动遂拱手道。
“嘿嘿,没什么,说笑的。道长,你怎么出来了,进里屋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出来看看。你的朋友万公子和陆姑娘人呢,方才不是听到他们回来了吗?”
“哦,他们去请一位神医白骊师太了。”
“关公子,你说的师太可是那位传说中隐居多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又不问世事的医圣白骊白师太?”穆阳诧异问道。
关茶尔这才恍悟,原来白师太这么出名,自己竟然认为她只是一个性格冷淡的老妇人,只是关在深山多年而已。
遂答道:“嘿嘿~~应该是吧!”
道长虽没有感觉意外,可听到白师太能来相助,却也是一脸释然,紧缩的眉头瞬间展平了许多。
穆阳欣喜道:“若此疫病能有医圣白骊师太出手相助,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对了,你们是怎知她老人家的居住之所的?”
“有幸被她老人家救过,本不该再次打扰的,可眼下情况特殊,只能事后赔罪了。”
穆阳有话欲再出口,又憋了回去。想是问住所何地,又觉已是打扰了,就不便在问。
“甚好,白师太虽脾气古怪,但医者仁心,放心,她不会怪罪的。”
关茶尔听许子韫说得跟自己人似的,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不错了。
“道长,你和白师太很熟吗?”
“不熟,听闻过一些传言罢了。想是有我这等人物在此,任何人来了都会觉着无虚此行的。“
“呵呵~~您还真谦虚!”
关茶尔心想这道长堂堂若云谷掌门,天下之尊,怎这般自恋?对白师太了解的还没自己多,竟还这般自以为是。
为免尴尬,关茶尔把手随意搭在穆阳肩上说道:“穆阳,你们掌门真厉害!”
穆阳在旁侧顿了片刻,突然道:“云尊,谢师妹方才回音了,可是听得不太清楚,有很强的力量干扰着。”
“谢姑娘说什么了?她人可还好?”
许子韫亲自接上千里传音,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轻点耳后根,闭眼。突然又睁眼看向关茶尔,抓起他的手,十指相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许子韫便道:“想听就别动。”
关茶尔脑子懵懵,只是哦了一声,用余光扫视了一下穆阳,他是闭着眼睛的,关茶尔这才放心下来认真听。
“师妹,你们在哪?”
“师兄?穆阳师兄,是你吗?”
“是我,掌门也在。”
“谢清霞,你们是不是进了什么迷阵了?”
“掌门?太好了,我终于联系上你了。我们,”
谢清霞的声音突然被一股嘈杂是声音覆盖,道长又加注法力,被扣住的手明显感觉到他的力度在加重,那些杂音随着力度的增加才渐渐消散。
“可以听见了吗?”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时间有限,你们长话短说,其他的事后在说。你们在哪?为何穆阳用千里传音联系不上你?”
“是,掌门。我们这也不知道是哪?就是一条山路,怎么走都走不到头,问过这几位大夫了,他们也未曾走过此路。”
“你们做了什么?人都还好吗?”
“都没事,只是一直在找路,都有些疲累,现在就地歇息。我们进城接上几名大夫后就立刻出城了,可是出城不久就找不到进如意村的路,像是被人施了法,掩盖了如意村的地界,像是不存在一般,然后怎么也联系不上。我们一直在努力试着传音,从未断过,于是就在刚才突然就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好,你们不要往前赶了,倒回去,试着看看还能不能进城。”
“可以的,我们退回去可以看到城门,就是看不到前路。”
“那好,今日你们先进城休整,我处理好这些再来寻你们。”
“是,掌门。”
退出千里传音,关茶尔迅速抽出那只被握得滚烫黏糊的手,心跳莫名加快了好几陪。
穆阳睁眼,向关茶尔问道:“关公子,你是不是也中暑了?脸,怎的如此红了?”
“没,没有,可能是太热了。晒的,呵呵~我进屋凉快凉快。”
许子韫不语,关茶尔也没敢看他表情,说完转身便往屋子里跑。进了屋才想起自己没吃东西,就径直往厨房走去。
走进厨房,负责伙食的云雾派弟子正在清洗灶台。
“小师傅,吃的还有否?”
他回头看看关茶尔,说道:“关公子,来得正好,刚出锅的面,正准备寻个人给您送去,没想到您就来了。”
“哦?专门为我准备的么?云雾派不亏是百家楷模,礼数如此周到,连我这等无名之辈都如此留心。多谢啦!小师傅。”
“公子不必谢我,这是掌门刚才过来特意交代的,他说关公子还未用饭,让我下碗面给您送过去。”
“啊?你们,你们掌门,真是厉害。不过面是你煮的,我谢你也是应该的,多谢啦!”
他礼貌地笑道:“那关公子请慢用,我先去忙别的了。”
“去吧!去吧!”
才低下头吃两口,就被一句熟悉的声音灌入耳朵。
“你为何不谢我?”
“呵呵,是道长啊!多谢,多谢。你吃过了吗?”
“没。”
“要不,你也来点?”
“好。”
“呵呵,锅在那,你自己动手吧!”
“不了,我吃你的吧!”
“别,我这还不够自己吃呢!你要吃,为什么不让那小师傅多煮些。”
许子韫只是轻笑不语。
关茶尔突然想起穆阳说过许子韫可以不用进食的,所以方才是在逗自己吗?今日这般情况,他竟然还有兴致逗人?是找到村民的病因了还是捡到宝了,这么开心吗?显然都不是,这道长有问题,真难琢磨!
“你想什么呢?吃饭就专心吃饭,别吃到鼻子上了。”
见他如此说,关茶尔快速吃了几口,又努力吞下嘴里的食物后说道:“道长,木青和蕊秧也离开了如意村,他们会不会也像谢姑娘他们一样被拦在半路?”
“希望不会。”
“道长可知拦住她们的是何人?”
“尚无证据,不可定论。”
说话间,见穆阳向他们疾步行来,步急而语稳说道:“禀云尊,张大夫已经苏醒,方才又多添了几个病人,好在都是轻症,现下张大夫正在为他们诊脉。”
“好,我知道了。张大夫太过劳累,让他休息一下,我这就去看看。”说完便起身离开。
“我也去。”我放下手里的碗道。
行至前院,查看了发病的村民,情况都比较稳定,随后便又挨家挨户上门查看。
这一折腾直至夜深,关茶尔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梦里微觉手臂有些痒,本能性地一巴掌拍过去,没有想到把自己拍醒了。
呆坐片刻,才疑惑自己是何时进的屋?指尖在太阳穴处揉揉,还是想不起来。垂眼欲睡,这才见一只被拍扁的蚊子的尸体躺在自己手臂上的血泊中,关茶尔二指轻轻弹掉了尸体,留下一块血迹。
屋里没有擦拭的布,便想着那就出去用水清洗一下。
开门,只见一个清瘦的背影蹲在一个若云谷弟子身旁,正在轻轻为他盖上凉被。夜色中辨不清面容,只觉是个熟悉的人。
“穆阳?还未休息么?“
他回头看一下关茶尔,轻回道:“关公子,怎么醒了?这才是四更天,再回去睡会吧。”
关茶尔想总不能告诉他是被自己拍醒的吧!害怕吵醒其他人,轻手轻脚走到穆阳身旁,说道:“我,我有些热,出来透透气,你也需要休息,睡会吧。”
“无妨,我已经睡了一个时辰,起来看看。”
关茶尔扫视四周,地上躺着的都是熟睡的若云谷弟子。这不禁让他有些难过,这些人往日里可都是最讲究仪容仪态的弟子,现在却累得不顾往日风雅倒地便睡。他们都睡的地上,自己又怎能独自睡屋里,真是该死。
“穆阳,我是如何进的屋,我不是和你们在一块的么?怎一点也想不起来?”
穆阳垂眼思量一瞬,说道:“关公子在树下睡着了,是云尊亲自送你进屋的。”
这事从穆阳口中得知,顿时微感莫名的尴尬。
“啊?呵呵,是道长啊!对了,他人呢?应该休息吧!”
穆阳摇摇头,又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颗老槐树下说道:“云尊在那,方才关公子你就是在那棵树下睡着的,云尊送了公子进屋后,便一直站在那颗树下静静地注视着天空中挂着的那轮半月。”
“道长是在忧心村民吗?”
“是高兴。”
“高兴?”
“我从未见过云尊如此模样,自打我跟随云尊以来,今日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满心满眼都是笑意的神情。第一次见他和一个人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
穆阳的语气里透露着些许莫名的欣慰。
“看着那轮暗淡的半月,心情竟然也能大好?”
“让云尊高兴的不是半月,而是关公子你。”
“我?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是的,关公子。”
“此话从何说起?”
“嗯~~,这么说吧!我才和关公子认识几日,便让我觉得和你相识了许多年。关公子像位故人,又不知哪里像,仔细想想似乎又一点也不像,就是觉得关公子很平易近人。云尊多年来不曾和任何人多言半句,有时就连嘘寒问暖门下弟子,都是能一个字说的绝不两个字。唯独和关公子你说了事外之言,且还是由心发出的打趣。”
他说了一大堆,关茶尔却只记住了故人二字,道:“那道长也认识这位故人了?”
他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关茶尔的问题,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一句无心的发问。他突然紧张道:“关公子,你受伤了?你的手?”
“哦,我都忘了,这血是蚊子的,不是我的。”
“原是蚊虫想与公子亲近啊!”
“毕竟我平易近人嘛,近蚊虫应该也是情理之中,呵呵,情理之中。清洗一下便好。”
他从长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关茶尔说道:“这是驱蚊草制成的香囊,你将它置于枕旁,保你今夜安睡,不被蚊虫清扰。还有半个时辰就五更天了,关公子回屋再睡会吧!”
关茶尔闻了闻,这味道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在哪闻过。在多闻几下总感觉缺了些什么。既然是驱蚊用的,管它缺什么呢。
“真香,你给了我,那你自己呢?还有么?”
“关公子放心,这不是什么稀罕的宝贝,我回头再做一个就是了。“
“那就多谢了!明日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你也再睡会吧!”
待他离开,关茶尔本想去和许子韫说说话,又怕扰了他的心境,收下驱蚊香囊,便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