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天气初寒。
夏商文字可能存世的消息刚传出去，在长安城里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初时，尚有人存有疑虑，说陆德明乃跳梁小丑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这些人前脚打完嘴仗，转身就写信到族地老宅，让家人翻阅收藏的孤本残卷。
到底是世家大族，底蕴比皇家还要雄厚。李唐的皇家藏书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魏晋之前尚好，魏晋后几经波折，许多都遗失了，再加上隋末的大乱，又少了一些。反倒是世家族地，许多绝世孤本还保存着。
几番周折，终是被他们找到了一丝线索。
先是皇家秘藏《水经注》中有“洹水出山东，迳殷墟北”的字样，世家们也从各自藏书里找到些许描述，虽不详细，但经过推断后也指向了相州一带。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儒颜思鲁的一句话把这事儿定了个性。
“自仓颉造字至金文现世，期间不知相隔多少年。而自金文开始，大篆、小篆、隶书，乃至楷、行、草，方到现下所写文字。我辈读书人，所读所用皆文字，却不知先人文字演化，实属不该。”
“今既已得消息，相州之地有夏、商之文，当寻之！”
老爷子七十有二，拄着拐杖进宫面圣，左右搀扶的是花甲之年的李纲和其子颜师古，身后跟着的是孔颖达、陆德明、姚思廉、于志宁等人。
李世民于宫门相迎，搀着颜思鲁上轿，至丽正殿赐坐、上茶。
他是不敢让颜思鲁带人去相州，似这等长寿的大儒，是大唐的宝贝。李纲也不行，年纪也不小了。再三思虑，最后定下了陆德明为主事之人，魏城县男、右武卫中郎将牛进达领将士千人护卫，东行相州考古寻文。
冬月二十三，陆德明、牛进达一行出城东行，其中还有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栎阳县男。
苏恒是真的懵，甲骨文这事儿本来是他抛出去转移陆德明注意力的，谁曾想最后把自己给坑了。
偏的还没办法推脱。
颜思鲁进宫那日，陆德明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老爷子一听，直叹世上竟有如此奇书？如此奇人？
而后进言，不若让苏县男一同前往，或许能更快找到呢？
李世民很好的表现了一个能听得进谏言的明君形象，考虑到苏恒还未加冠，也不给什么官职，直接下旨随行。
天子金口玉言，为人臣子哪敢抗命！
苏恒和陆德明坐在马车里，一人抱着一个苏家产的怀炉，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仍冻得直哆嗦。当然，比在外面身穿铠甲骑马前行的牛进达、牛成虎父子要好许多。
长安至相州一千二百余里，车马慢行一日三十里，临近年关，苏恒等人方才到了相州。
相州刺史早得了消息，特意空出一座好宅子给陆德明、牛进达、苏恒休息，至于将士们就只能驻扎在城外，却也没怠慢，吃食炭火一应俱全。
“苏恒，你再好好想想，密卷上真没写具体的位置？”陆德明烤着火，转头看向苏恒。
“哎，陆师，这一路上你都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我是真的记不清了。”苏恒叹道。
“那……咱们从何找起啊。”陆德明长叹一声。
“左右现在天寒地冻，就算找到了也没办法。”苏恒语气很轻松，“夏商到现在都多少年了，沧海桑田，知道在相州境内已是大幸。陛下也没给咱们定下期限，慢慢找吧。”
“你这……”陆德明眉头一皱，“老夫不管，你诳老夫陪你过来，你就要给老夫想法子！”
“不是，陆师，怎么就是我诳您老过来呢？明明是您老拉我过来的啊！”
陆德明闻言一笑，手指着苏恒笑骂道：“就你那点小伎俩，又能瞒得过谁？你若还胡说八道的，老夫这就上书，让陛下放你回京！”
“别，别，别，就在这儿挺好，挺好。”苏恒被说的一阵心虚。
“哈哈哈……你呀！”陆德明笑道，“你师傅传你奇书奇术，却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上了。不过你做的也没差，这时候离得远远的才好。何况老夫也是心甘情愿被你当枪使，所以你要好好给老夫想办法才是。”
“好吧好吧，我想想，我想想……”苏恒赔笑应着。陆德明见此也是笑笑，牛进达更是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烤火取暖。
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
年初，苏恒画了三个物件，曲辕犁已在京郊皇庄实验了，确确实实的好东西。高炉经过几番实验也做了出来，钢铁产量直接加了五成，又经过改动，十月时已翻了一番。马蹄铁见效更快，只半天就见了成效。
再加上高家具、硝石制冰法，苏恒的贞观元年很是风光。
只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李世民对苏恒还是很看中的，不然也不会把他丢进国子监那个做学问的地方，也不会让姚思廉、陆德明护着。可惜的是，财帛动人心，哪怕李世民是大唐的皇帝，有些事儿也是拦不住的。
……
苏恒先向相州刺史打听一番，明确了相州一地确有青铜器现世。又找牛进达要了几个亲卫，径直往相州以西、恒水两岸的村县转悠。和族老们撩了撩，打听了一番本地的奇闻、传闻，总算有了方向。
和牛进达知会了一声，牛进达就领着将士直奔恒水以东的一处荒地，安营扎寨，护卫在此，苏恒和陆德明也离了相州城中温暖的宅子，住进了军营里。
眼下天寒地冻，动不了土，只能把土地上面的大石、大树草草清理一番，然后就是守着。
陆德明每十五日，就把进展写成奏折，由牛进达派骑士加急送往长安，同行的还有牛进达的一封密奏。如此直到转过年春暖，这些奏折都像打了水漂，李世民没有一点儿旨意回复。
对此，无论是陆德明还是苏恒，都一点儿不急，依旧按部就班的开始挖掘工作。
考古苏恒不懂，只是让将士们小心小心再小心，除了一开始平整土地的时候动了铁器，后来用的都是木铲，生怕把地下的瑰宝弄坏。提前一千四百余年让殷墟现世，苏恒就要想办法让它好好度过一千四百余年的时光。
权当补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