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的大唐是多难的。
去岁少雨雪,大旱,今朝关中长安起。铺天的飞蝗,将长安周边所有的嫩芽啃食的一干二净。
长安、万年、栎阳、蓝田各县均组织乡勇乡民救灾,只是在铺天盖地的飞蝗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大户人家还算好的,毕竟有存粮,只是苦了一般人,颗粒无收的下场要一直延续到明年秋收时,前提还是明年风调雨顺。
此时此刻,也只有寄希望于未来了。
因为现在,满是绝望。
苏母早早回到了苏家庄子坐镇,虽说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多少是根主心骨,让庄子里的人不那么慌张就够了。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流民、难民。
飞蝗起于关中,而后再短短月余一路向东,河东道、河南道、河北道,整个北方几乎全军覆没。
一时间,长安流言四起,其中传的最广的说,蝗灾是上天对失德天子的惩罚。
李世民很愤怒,但没办法,玄武门之事是他没办法掩盖的。这种污点一旦沾上,根本甩不掉。
李世民急的是满嘴大泡,却毫无办法。身为大唐的帝王,他所能做的其实很少,只能下令各地开仓救灾,并着各地灭蝗、补蝗。
可惜,收效甚微。
而后,名流史书的一幕出现了。
“贞观二年,京师旱,蝗虫大起。太宗入苑视禾,见蝗虫,掇数枚而咒曰:‘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将吞之,左右遽谏曰:‘恐成疾,不可。’太宗曰:‘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自是蝗不复成灾。”
……
消息传得很快,众人表现却各不相同。陆德明叹百姓之苦,牛进达叹陛下之仁,苏恒却只是瞥了瞥嘴。
似这等洗白的手段,他见得多了。李世民的手法虽好,却只能糊弄糊弄一般人。陆德明为啥不叹陛下之仁?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本就是易学大师,陆德明更偏向于流言所传的那般,只是毕竟食君之禄,年纪也大了,给李世民留面子罢了。而且李世民的补救之法也着实不错,蝗灾也确实过去了,再骂李世民又能得什么好?
不若放过。
七月末,蝗灾过,流民起。
相州还是安稳的,一是受灾轻,二是有牛进达这一千五百士卒护卫,三是河南道本就是如今大唐的粮仓,粮仓殷实,皇命一下开仓救济,百姓有了吃的自然就不闹了。
苏恒一开始还担心长安的庄子,后来也想开了。旁人他管不了,但以苏家现在的体量,护住一庄子的人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再者,他也不是全无行动。
去岁,苏恒就让人买了一批鸡鸭鹅发给了庄上的农户。待春耕过后,就把这些家禽散了出去,先就把土里还没长成的蝗虫幼虫吃了一遍。等蝗灾起了,更是大快朵颐,一个个吃的都不乐意动弹。
所以,苏家虽在受灾最严重的长安,损失却比其他人小了不知多少,再加上苏母坐镇,更是万事平安。
苏恒一直很欣赏那句忽悠了无数美利坚超级英雄的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说的通俗点,就是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
吃得少了,饿,吃得多了,容易撑死。
苏家从前穷,流民虽多,却从不接济。如今,自是要给这些人找条活路。
……
房玄龄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中的上疏,转而递给一旁的杜如晦,这才对李世民说道:“陛下,臣以为此策可行。”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杜如晦、长孙无忌、戴胄等人齐齐附和。
李世民看向萧瑀,问道:“民部可有疑议?”
民部尚书萧瑀闻言回道:“陛下,此策虽好,但以国朝现在的钱粮来看,不足以完成全部。”
李世民笑了笑,又道:“这疏上不是说了,只要满足两月用度即可,等天寒了就停了。何况,朕以为还可以免去这些人的徭役,减免一部分赋税。”
“如此,臣以为足够了。”萧瑀行了一礼,便退到了一旁。
“哈哈哈……”李世民笑了笑,“这栎阳县男不亏异人弟子之名,此策可谓一举三得。既解决了流民的问题,还修缮了京畿的道路。不发粮食给工钱,还给朝廷多添了一点儿商税。”
“此策若成,苏县男当为首功!”
“不过……”李世民话音一转,又拿起一份奏折,给房玄龄等人传看。待众人看过后,方才叹道:“朕真不知此事当如何解决,诸君可有良策?”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易外传,还需查明真假才是。”萧瑀回道。
“宋国公,消息已然传开了。”房玄龄苦笑道,“若不是臣等拦着,只怕颜师此刻已到了相州。”
“怎会让颜师知晓!”萧瑀惊道。颜思鲁都七十多了,身子骨本就不大好,真要是折腾到相州,只怕就扔在那儿了。
“这……陆德明除了上奏外,还将其中一部分抄录给朝中大儒,并复述了苏县男的话,所以……”
朝臣都犯了难。相州的事儿从某种程度来讲,如果处理不当,危害比蝗灾还要严重。它是要颠覆包括《尚书》在内许多经义典籍的权威性。
这不是危言耸听,傅说在许多书中都有记载,是先贤圣人,他的故事是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一旦证实了傅说并不像书中所说的那般,那就说明《尚书》错了,《史记》也错了,《庄子》《孟子》都错了,波及的不仅仅是儒家,还有道家、史家。
再者,一位女子有如此赫赫战功,必不为儒家所容。
当然,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并未明说。
“陛下,臣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相州之行之所以成行,皆因苏县男;此事之所以发生,归根到底还是苏县男。苏县男身为异人弟子,黄冈密卷传人,应当会有解决之法。”房玄龄回道。
“诸君可有他法?”
“臣以为玄龄所言甚是。”
“臣也以为玄龄的法子正好。”
“……此事如此最好。”
李世民点了点头,言道:“既如此,便让苏恒再上一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