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道人的这口血在离慕千伤很远的时候便无力的洒落在地,看起来他只是单纯的想阻止慕千伤靠近而已。
“慕千伤,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江湖人只知你是天下第一快剑,拥有着绝世无双的神剑斩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实这个江湖从来没有人知道慕千伤是谁。”
枯木道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苍白无力,却似乎有着那么一丝莫名的欣慰。
枯木道人的话很矛盾,但慕千伤明白他的意思,他笑了笑答到:“我本就不属于这个江湖。”
“爷爷,别笑了,您的血流的更多了。”
枯木道人一笑,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小女孩连忙去捂住枯木道人流着血的伤口,可捂了这边,捂不住那边。捂了那里,又捂不住这里,眼睛都急的更红了。
慕千伤见此连忙说道:“先让我为你用真气续命吧,多活一刻便多一分生的希望。”
枯木道人没有立即接话,他慈爱的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小女孩,随后才对慕千伤说道:“不必枉费心思了,我自己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慕千伤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枯木道人说完这话后慕千伤笑了:“其实你知道什么我都不关心了,而且你的要求我并不能答应。”
“为什么?你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不就是为了寻找真相?我知道你一定不清楚真相是什么。我要你做的只是一件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已。”
枯木道人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千伤,激动之下又是一口血呕出,脸色再度虚弱几分。
慕千伤笑着看向千魂山的方向,却笑的充满杀气:“不论真相是什么已与我无关,绝魂崖上我不会死。”
随后他看向小女孩,先前所露出的杀气已然消失,脸上露出些许柔和之色:“更何况你让她跟着我这么一个人,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看着慕千伤兰如心的眉头皱的更紧,枯木道人也沉默了。当那股杀气出现的时候他便明白慕千伤想做什么了,他试着问了下自己慕千伤能做到么?
没有答案,因为他无法想象。但他的心里隐隐有一个感觉,绝魂崖上无论发生了什么,死的都不会是慕千伤。
“你本可以不去的。”许久后枯木道人居然说出了和兰如心一样的话语。
“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你不会明白的。”慕千伤自嘲的笑了笑。
枯木道人长叹一口气,试着坐了下来后说道:“那便去吧,三日后的绝魂崖绝不是一月前的临水县,那些人本就是为杀你而去。或许就像你说的,真相对你根本不重要,因为这个江湖容不下你慕千伤。”
随后他自嘲的笑了笑:“虽然你不在乎真相,但我还是想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答应我那一个要求,我只想在死前认识一个叫慕千伤的人。”
慕千伤没有说话,他只是笑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临水县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一场让所有人都死在你慕千伤手上的阴谋。这场阴谋的参与者都知道焕重阳之死与你无关,但为了激怒你,让你出手,焕重阳必须是你杀的。若当时在场的那些人都死了,嘿嘿.....”
枯木道人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慕千伤和兰如心明白他的意思。要知道当日在场之人在这个江湖上的分量都不低,若他们全死在了慕千伤的手上,这个江湖上将会掀起滔天波浪。
那时的慕千伤,将面临全江湖的追杀,与现在这种遮遮掩掩的挑衅不同。那将是毫无顾忌的杀戮,不会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有人能对抗整个江湖,慕千伤也不行。
慕千伤听了这话,不仅没有丝毫的惊奇,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枯木道人看着慕千伤又是一口气叹了出来说道:“可惜这一场送死的行动却出现了几个本不该这么早出现的人,蔺无名、花龙骨、白小三、秦霖、陈无刻、吃不饱、没得吃。”
“接着我们収到通知将这些人都杀了,然后将临水县屠个鸡犬不留,最后再全部死在你慕千伤的手上。那些远远看着的江湖人士便是为屠镇所做的准备,却不想飞云楼的杀手出来搅乱了这一计划。
说到这里枯木道人也不由的不寒而栗,那背后之人对慕千伤的仇恨之大,用心之狠,行事之毒简直太可怕了。如果真的变成这样,只怕慕千伤将没有片刻的安宁日子可过。哪怕是挖地三尺,这个江湖里的所有人都会把慕千伤给挖出来。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甘愿送死?”枯木道人看着身边的小女孩慈爱的笑了笑,其实看到这个小女孩慕千伤便已经明白了,人质、威胁、这种老套的手段却是最好用的手段。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杀过许多无辜的人,我也陷害过不少所谓的大侠。更是为了枯木回春功叛出师门,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可我终究还是一个人。他们抓了茹儿,如果我不死,茹儿就要死。”
“她还这么小,这个世上还有许多许多美好的事情还没有看见。她还没有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没有找到那个爱他疼她的人。我本就活不了几年了,怎么能为了我自己的命牺牲掉她?”
说到此枯木道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居然哭了出来。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恶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疼爱晚辈的老者。
“爷爷,您不要再说了,我们走好不好。您会好起来的,您会看到茹儿穿上红妆,您甚至还能看见您的重孙,爷爷....”
小女孩看着越来越虚弱的枯木道人,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拼命的安慰着枯木道人,却是越说越哽咽,直到最后说不出话来。
“傻孩子,爷爷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死之前还能为茹儿做点事,爷爷已经很满足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让爷爷和哥哥把话说完好吗。”
此时的枯木道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笨拙,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伤心难受的茹儿。还好茹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使劲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看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茹儿枯木道人脸上露出了心疼的模样,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有些话再不说那便永远说不出口了。
“演了那么久的戏,你慕千伤终于是出手了。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你并没有杀人。更因为这场阴谋里一个最不可能的变数,才让你多出了这一个月的时间。”
看着面带笑容的慕千伤,枯木道人吃力的一笑:“想必你也知道是谁了,就是华照禅师和段南飞。”
“就我所知华照禅师之所以会参与这个计划,正是因为他的哥哥段南飞被抓走,西门家的小子是因为他爹被抓了。可谁又会想到段南飞居然逃了出来,并在计划实行前赶到临水县。”
“一个肯为哥哥去盗佛门至宝的弟弟,一个明明能抓住弟弟却偏偏处处放过他并为他削发为僧的哥哥。别看他们两兄弟表面闹的凶,其实只是在演戏罢了。”
“在你出手后,保存实力的两位便成了压垮这场阴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正是因为他们,你慕千伤才多出了这一个月的时间,才有了这绝魂崖之约。”
“临水县的阴谋破裂了,我们自然知道我们是要被灭口的,而我们的死也可以嫁祸你。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我们这些对你过分执着的家伙明显的不对劲,事后你慕千伤必然要找上我们。如果我们死了,你慕千伤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也达到了那个人想要的结果。”
“西门家那个小子还天真的想要把自己的爹要回来,可结果便是如今整个江湖都在流传的一件事,天绝剑庄被恼羞成怒的慕千伤给灭门了。”
说到此处枯木道人大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讥讽也不知在讥讽谁,是自己,是慕千伤,是西门步,是江湖里的那些人,还是主宰这一切的背后之人。
“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就不在乎什么生死了,也不在乎你慕千伤会怎样。但我知道的是,如果我死了以他们的手段,茹儿必定活不下来。于是我去找了段南飞,他告知了我他逃出来的地方。”
“他和他弟弟也是聪明,竟然自愿选择被镇在宁照寺的镇魔塔下。不说宁照寺这千年古刹本就不是一般人惹的起的,那镇魔塔更是只进不出的地方。”
“只可惜我不能像他们一样,不过好在上天垂怜,茹儿只是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小女孩,我赶到时他们还没有对茹儿动手。在拼了这条老命,折了一只手后终于是把茹儿救了出来。”
“慕千伤,你觉得可悲吗?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可全都想的是怎么保全自己。不仅没有人为你说话,甚至连一个把真相告诉你的人都没有。如果今天不是我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你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吧。”
枯木道人又笑了起来,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慕千伤,似乎就连自己的死亡都比不上慕千伤所承受的一切。他希望能从慕千伤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可惜他失败了。慕千伤还是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笑容,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般。
“我已经习惯了。”
慕千伤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说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的事情,但就是这样的态度却让枯木道人身躯一震。习惯,一个多么悲哀无奈满是心酸的词啊。即使明白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但枯木道人还是沉默了少许时间。
枯木道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那背后之人并没有过分追究我们这些四处逃窜的人。但此次绝魂崖,那人必定又安排了一批送死的人。”
“等你杀光这些人,那么你慕千伤将身败名裂,再无这个江湖上的立足之地。届时整个江湖都是你的敌人,你将不会有片刻安宁,即使这样你还要去?”
枯木道人直直的盯着慕千伤,他希望看到慕千伤后悔的样子,哪怕有那么一丝动摇都不枉他说了这么多。可是他失望了,慕千伤听完这一切笑的前仰后合,似乎这是一件非常令他开心的事情。
笑了好一会后慕千伤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千魂山的方向说出了一句话:“那又如何。”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如累了打个哈欠一般。可却让枯木道人身躯一震,良久后他对慕千伤说道:“这就是慕千伤?但我还是不认识你,慕千伤究竟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最后我要告诉你,安排这一切的是个叫魏伊人的家伙,他的背后有一股极为可怕的势力,远超出寻常江湖人的想象。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多活几年,去认识一个叫慕千伤的人。可惜..可惜。”
突然枯木道人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对着远处的空地喃喃道:“明儿,如果爹是一个好人....如果爹从来都没有习过武....你是不是就不会死....茹儿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是爹害了你...明儿..你能原谅爹吗?。”
枯木道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越来越弱,脸色也变的灰暗下来,他终于到了自己的极限。
“爷爷,爷爷您不要死啊。您不要留下茹儿一个人啊,您还没有看着我长大。爷爷,看看茹儿好吗!爷爷,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小女孩拼命的摇着枯木道入,但枯木道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应。
“也罢,虽然我不能亲自照顾她。但等此间事了,我会帮她找一个好人家的。”
看着枯木道人那死不瞑目的尸体,慕千伤闭上了眼颇为沉重的说到。说来也奇,慕千伤说完这句话后枯木道人的眼睛居然闭上了,似是了结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心愿般安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