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祭.赐福天官……
一开始亱朝以为是上辈子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的关系，亱明过世之后离开了村子，其他地方的上元节没有村子这边这么浓重的节日氛围。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过了几个上元节之后，亱朝才反应过来墨璃之前所说的‘这个世界有惊喜’是什么意思。
上辈子的上元节也就是元宵节，是一个小团圆的节日，因为过了元宵节，家里的大人们就开始远行。
村子的土地不算贫瘠，但大多山地，虽然有计划生育压着，但村子里的年轻一代还是很多，恰逢改革开放，小年轻们都更愿意往外闯闯。
而这辈子，改革开放提前，虽然年轻一辈也是上元节过后走，但上元节的气氛却完全看不出离别的气息。
若说上元节什么最特别，那当属花灯和灯谜了，不过小村子不大办，一来小河穿山林过田野，河浅崎岖不适合放花灯，二来松树林地易燃，平地岩石容不下树苗，小河边连挂灯笼的地方都找不到。
一般办上元节祭典的都是些稍大能赶集的大村子，赶集的空地改成街圩，再搭个小舞台，山歌戏法唱一年的开始。
今年亱明没有提前离开，所以亱朝从早上开始，和妹妹一样处于超级兴奋的状态，一直粘着亱明，蔚瑛都忍不住笑话他俩“爸爸又不会偷偷走，不带你们。”
亱朝心里腹诽爸爸那次走不是早上天没亮就悄悄走的，更过分的是妈妈会起的更早，让爸爸吃完早饭就和爷爷奶奶一起送爸爸去村口上车。
每次这种时候亱朝的早上都会被荒废，亱曦肯定会提早醒，然后发现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接下来就是哭，一直哭到七点多八点，妈妈回来。
其实亱朝有些想不明白，班车的时间一般是六点多到，就算不准点也是会拖到七点多八点，根本没必要起太早。
但妈妈每次都在凌晨三点鸡鸣时分就起来准备吃的。
爸爸大概快四点的时候起来收拾，虽然晚上已经收拾好了，四点多快五点，家里人送爸爸出门。
也许，这他们不是在赶时间，而是千言万语的叮嘱，在家门到村口的路上，在村口大榕树下的大石头边。
“亱朝…亱朝，亱朝！想什么呢？快些把午饭吃了我们就出发，正好能赶上开场山歌。”
“哦！好！”亱朝目送亱明抱着亱曦提着学步车出了厨房门。
前厅传来亱曦咯咯笑声，学步车咯哒咯哒的声音伴随亱曦“爸爸！爸爸！”的喊声。
亱朝加快了筷子夹菜的速度。
……
“走了…走了，走了！学步车不拿，拿背带就行了！”蔚瑛无奈的看着这父女俩。
“听见没？听见没！妈妈不让我们拿，别扒拉学步车了”亱曦哼哼唧唧，亱明好言相劝。
而亱朝撇了一眼就背着蔚瑛给他缝的小布包往外走，墨璃两三步助个跑，一跃，稳稳的站在了亱朝肩膀上。
“亱朝！给墨璃套上警服牵绳！”蔚瑛提了斜挎包拿着墨璃的警服就跟了上去。
“走喽！”亱明背着一个竹筐让亱曦坐在自己肩上，大步走。
“呦，梟哥出门串亲戚啊？”这还没出门就遇到了村里出来打酱油的韩老头。
“不是，带娃上街看戏法去！”爷爷亱梟乐呵呵的回。
“这是你家姐儿吧，这大眼睛看着就机灵！”
“你家韩宝儿那才标致呢，跟福娃娃似的有福。”
“瞧你说的，哪有你家晴儿生的城里娃有福，看看这娃跟村里黑泥鳅都不一样！哈哈哈！”韩老头瞅着亱朝奉承。
“诶呦！这可不是晴儿家的，晴儿家的昨个就回了，这娃是给姐儿捡的。”韩老头还没哈完就被奶奶穆灵抢了话儿。
“诶呦，这还捡城里娃给姐儿娃娃亲啊？”
“诶呦！这哪能是娃娃亲，就给捡个哥护着，当个跑腿儿……”
听到穆灵插嘴的时候亱朝就没再听了，奶奶那嘴啊厉害是厉害，但这韩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
亱朝已经能想象得到，过几天村里肯定就有新传言，说他是买回来给亱曦当奴才使唤的了，然后身份十八转各种版本能凑出几十部狗血小说。
这老头老太太整天跑地里的，不聊天的时候脚程还是很快的，这路也挑的好，虽然是走田埂，但却不泥泞，沿途都是蓄水沟，清澈见底路上还能看见几尾鱼儿。
冬季太阳不算大，又是新雨后，广南区这地的植物四季常绿，除了续了水的田地，包括田埂上被踩弯的青草都是清绿色的。
雨后暖阳青草香，静谧的只剩下老者私语和幼童欢声，偶遇站在镜面上老头和老牛，一声吆喝，几句吉祥话。
过年和农忙就像交替的两个极端，要么家里热闹要么田里热闹。
“曦曦看那边！”听见亱明的声音亱朝下意识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白！白！”没什么词汇量的亱曦兴奋的喊着。
“那是雾！灵山起灵雾，山鬼又捣蛋咯。”
“白？”
“是雾！乌雾！雾！”亱明跟坐在自己肩膀上的亱曦争论起来。
“喵？”【你很开心？】
【当然开心啊，我特别喜欢这样的环境，很祥和】亱朝看着那被雾环绕的山，跟墨璃说起了悄悄话。
【在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确实挺舒服的】
【灵气？】
【不是你想的那个灵气！这又不是修仙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那个灵！懂？】
【哦！懂！我们这的水干净养人。】
【对了，山鬼是什么传说？】
【那是一个很有可爱的传说呢】
【传说啊，起雾的山里有山神，山神身边跟着成精的小精怪被称为山鬼，大山的孩子的意思。
山神是山的化身，山上孕育的灵物精怪都是大山的孩子，也是山神的孩子。
平日里山鬼都跟在山神身边，但有时候山鬼会趁山神不注意偷跑出来玩，山鬼不喜欢被人看见，所以身上都绕着灵雾。
在山里玩的时候要碰见进山的人就会生气，一气起来就喜欢用灵雾把人困山里，怎么走都走不出。
这个时候人们就只能跪下来唤山神，山神会用小花小草指路，送迷路的人下山。
有时候山神忙起来，可能来不及指路，那就只能等着了，第二天山鬼就会被捉回去，然后山神会给迷路的人送块玉石或送棵值钱草药做补偿。】
【挺有意思的】墨璃津津有味的听完亱朝讲故事。
【哄哄你这样的小孩还行】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些误解？】
【没有没有，您老大！您老大！】
【还有没，其他的也行。】
【你这突然问我，我怎么记得？要编也是需要素材的。要不我给你讲个科学版的？】
【也行，反正我无聊。】
【首先，没有山神和山鬼，起雾是这片山区的特色，因为植物多又密，所以这边的雾比其他地方要浓要重。
起雾的时候不能进山，这是常识，因为看不见路也分不清方向，所以非常容易迷路，这时候蹲下就会发现一些路边常见的植物或有人活动的痕迹。
这就是为什么唤山神的时候要下跪表诚意，而有时候，进山人早早的偏离了人类活动的小路，跪下来也不一定能找到有人活动的痕迹，周遭植物也不能当指路。
这时候只能等第二天雾散，深山老林没什么人活动，就容易在雾散之后发现一些值钱的草药，或者一些和田玉什么的。】
【蛮科学的这个故事】
【哈哈哈是吧，其实很多事情不管科学还是玄学都能解释得通，主要是看你信什么……】
“上大路喽～亱朝看看跳不跳得过来。”亱明在蓄水沟对面等着，一手扶肩上的亱曦，一手向亱朝伸着。
“先把亱曦给我抱着吧。”轻松跳过的蔚瑛伸手要抱亱曦。
“不用不用！儿砸！来！”亱明一动，侧过蔚瑛的手。
亱朝估算了这宽度，发现自己确实没把握跳过去，跟墨璃说声趴好，后退两步，向前一冲，踩着田埂沿一跃，向爸妈伸出手。
左脚踏空右脚勉强踩到了沿岸的青草，有些打滑，不过右手被亱明一提，左手被蔚瑛一拽，左脚踏上实地，右脚点了水，鞋还没湿就抬腿上了草地。
“哈哈哈！亱朝你不行啊，这么窄的沟都跳不过！哈哈哈哈”
“哼！”被嘲笑后气鼓鼓的亱朝扭头就走，身后还的亱明还在哈哈哈的笑着。
亱曦也很兴奋，一直拍着手说“行，行，行！”
“是不行！波雾不，不～行！”亱明边跟亱曦争辩边扶着跳过来的爷爷奶奶站稳。
亱朝也没走远，站在大路边的榕树下等他们上来。
一家六口沿着大路进村朝街圩走，姑姑和姑父早就带着楼晖楼昤回宁城了，毕竟那边办的上元节灯会更有意思。
而小叔叔午饭之后就自己跟他的狐朋狗友玩去了，所以能来看戏法的也只有两老人和亱朝一家。
进了村先去拜访亱曦的堂姐也是亱朝的堂妹他们家，堂妹叫亱昕，爸爸亱旷和亱明是堂兄弟，上辈子作为亱曦的自己跟亱昕关系还不错，不过亱明过世之后就不在联系了。
用印象来说这个亱昕还行吧，当年是挺喜欢这个姐姐的，不过这么多年没联系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反正对亱朝来说，勉为其难接受她给妹妹当个玩伴是可以的，但她要是有村子的恶习就得干涉她和亱曦的来往了。
亱朝还是不习惯寒暄什么的，一堆人叽叽喳喳没个重点，又吵又乱，所幸没多久夜梟老爷子就带队去河边占位置去了。
舞台搭在街圩河对面，观众席在河这边，后面是小摊贩们，小摊贩有手工花灯也用笔纸，一般家有远行的家人都会买个花灯写寄语从岸这头放河里。
河两头用竹筏拦着了，花灯跑不出去，天暗戏台开场时隔着河里的花灯看过去，影影绰绰虚虚实实很有唱给天官聊表谢意的感觉。
亱朝他们来得早，现在戏还没开场，台上放着八仙桌点着香放着贡品。
“香才烧一半，我们先去吃东西，回来香差不多烧完，就能开场了。”亱明看着对面贡台安排着。
“你带你娘她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把东西放下，我给你们看着，占位！”亱梟突然道。
“我也不去！包里还有年糕呢！”穆灵看老伴不去自己也不去了。
“亱朝走吧！”蔚瑛一把拽住亱朝就走，走得急了些，亱朝没留神踢到石子一个娘跄。“这么样，疼不疼？”
“不疼，鞋子厚没感觉，不等奶奶吗？”
“不等！爱吃不吃！你想吃什么？”
“我可以吃老友粉吗？”
“当然可以！我们先点上坐着等。”
“恩！”【你吃不吃？不过猫吃老友粉会掉毛的吧。】
【吃！我又不是真正的猫！】
“妈妈打包吧，我想跟爷爷一起吃。”
“好好好，今天就浪费一回，打包一人一份。”
“妈妈，妹妹吃不完啦”
“妹妹跟妈妈一份就好，你能吃的完吗？”
“能！我还有墨璃帮我次”
等蔚瑛和亱朝打包回来发现亱明还在和穆灵墨迹，也是无语，取三份给亱明，蔚瑛抱着亱曦带着亱朝往榕树下的石桌走。
背后还传来“浪费”什么的亱朝也没注意听，就听见爷爷夜梟一声“吃你的吧”就没声了。
“亱朝快些吃，吃完我们还要去买风油精，晚上的河边蚊子蚊蝇多”
“嗯嗯！”亱朝把一块肉和几根粉夹到自己的左手递给墨璃，筷子和嘴也没闲着，不停扒拉着粉条往肚里咽。
等亱朝吃完蔚瑛买完回到河边位置上，周围已经围拢了很多人，对面河里立起了木桩子，咚咚咚咚咚咚锵鼓声响起舞台两边窜出两红狮。
“好！”齐声高贺，贺红狮上桩，两头红狮调皮的摆尾、抖爪、眨巴眨巴大眼睛，相互蹭蹭打招呼，提起前爪打闹，在河桩上窜过来跳过去的嬉戏打闹，惹得河对岸这边的观众连连喝彩，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红狮一个高难度甩尾转身时，噗通一声落水声响起，全场寂静，原来是河对岸这边有人被挤下了水，对面的红狮哈哈大笑一抖一抖的，亱朝觉得要不是它俩还站在庄上，说不定能当场来个笑着打滚。
笑过之后红狮也不忘自己任务，继续开场表演，落水人已经被村里组织的卫队划着竹筏救走了，一看就知道这落水是常态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当然噗通声响起的时候亱朝都无必庆幸亱明挑的好位置，背靠大榕树枝挤不到人，角度刁钻能看清舞台。
红狮开场后并没有退下，台上唱它就安静的趴庄上，无聊了抖抖腿戏戏水，换场伸个懒腰换个位置，有时候懒了，还要另一头红狮赶着，才懒洋洋的挪到另一边的桩子。
桩下花灯火，桩上舞狮人。
亱朝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看着水上花灯上木桩上顽皮的红狮…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