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清婉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念头涌上脑海。
“看来师父是猜到了。不错，明天就是梦里我自杀的日子。既然梦都已经实现了大部分，这最后的日期徒儿也会遵守。”看到古清婉的神色，萧兮清就知道她猜到了。她说过，她的师父一向是最聪明的。
“不，师父不同意！”古清婉沏茶的动作一晃，茶壶里的水落在了桌上。
萧兮清拿下古清婉手中的茶壶，唤来服务员将桌面收拾干净，接着古清婉之前的动作继续沏茶。
“师父，徒儿选择告诉你一切，就是想告诉你，徒儿并没有离开。只是这世界太薄凉，徒儿怕冷，所以得先去找太阳。”
“徒儿想着万一什么时候师父冷了，徒儿也能把阳光给你。徒儿说过，会把这世间最好的给师父！也说过不会让这世间的薄凉侵染师父分毫！自然是要做到的。”
“师父，你知道吗，徒儿也曾幻想有一天我们俩在桃花源生活。那时师父会教徒儿写诗、作画，做真正的师徒。说到这，当初拜师父的时候就说要学的，现在都还没学呢。只是时间不够了，不然还是要学一学的。”
“师父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自会有人护着师父的。”
“别说了好不好？师父什么都不要，师父只要你。”古清婉泪如雨下，心痛到窒息。萧兮清脸色平静的继续安排着身后事，沏茶的动作也是行云流水，不做丝毫停顿。
“等兮御做完手术，他们也该回到县城。一个月后，师父就帮徒儿把他们接到我住的房子里。他们的工作、弟弟的学校我都安排好了，让他们不要有顾虑。也不要告诉他们发生的一切，等一切慢慢出现。”萧兮清将沏好的茶端放在古清婉面前，示意她尝一下。
“我给所有人都准备了一封信，如果有人发现了我死亡的事实，师父就把我写的信给他。”
“师父的我也写了，也放在了一起。等我走了，师父就可以看了。给师娘的你让他走投无路时再打开。所有的信都在衣柜里。”
“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徒儿想再去看一眼兮御。然后，师父就回家吧，徒儿不想那个丑样子出现在师父面前。”
“我已经签了协议要把身上所有有用的器官都捐赠。最后剩的那一点，师父就帮徒儿把它火化了，然后找座山撒了吧。不要办丧事，也不要给徒儿立碑，徒儿不想被束缚。”
“师父要和学长好好生活，他就是徒儿给师父找的光。”
“师父一定要活得开心，不然徒儿不会安心的。师父答应徒儿好不好？”
古清婉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她想说，没有她的小狐狸，这世间哪还有什么甜味！哪还有什么光！
“师父，你答应徒儿好不好？嗯？”古清婉没开口，萧兮清就一直看着她。
“不，师父不答应，师父和你一起走好不好？你既知这世间薄凉，为何独独留下师父！”
“师父，日后你会明白的。这世间对你来说并不薄凉，反而处处是光。所以师父要好好的，好不好？”
“徒儿给师父准备了很多惊喜，师父以后好好的生活就会发现。这些惊喜它们会是徒儿存在的另一种方式，它会陪师父到老。师父就不想去发现吗？”
“徒儿这一生，能遇见师父就已经知足了！”萧兮清的脸上绽放笑容，是释怀也是解脱，还有满足。萧兮清看了一眼古清婉没有动过的茶，提出了建议：“走吧，回去了。时间有些晚了。”
萧兮清拿过桌上放置的手绢，轻轻的替古清婉擦干眼泪。“师父再哭眼睛都快没了。”
两人沉默着回到了医院。
“师父回去吧，等会儿师娘应该回来了。徒儿霸占了师父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徒儿。”萧兮清此时还有心开玩笑，古清婉却再也挤不出笑来。
“好，那师父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师父再过来，不准拒绝！”古清婉感觉自己的脑袋现在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不了，她得找个地方理一下。
“师父不怕吗？”
“不怕！”
“好。”
萧兮清看着古清婉上了车，才走向萧兮御的病房。古清婉并没有走，她又回来了。她就这样看着她站在病房外观察着里面的人。
古清婉拿出手机，给古影寂发了条信息。不久，房门有打开的迹象。萧兮清赶忙侧身，背对着他们面向墙壁，等他们走过自己才转身看着古影寂带着萧兮御出门。她一路跟随，躲着看萧兮御，就当这是告别。
等萧兮清回到自己的病房，古清婉才出了医院，给萧兮清买吃的。
等餐时，她又拿出手机，给言宴晏发了条信息：“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消息没发出去多久，电话就打了进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见她最后一面？”电话那头的声音焦躁、不安、不可置信。
“就是字面意思。前几天她的身体不行了，想让我们陪她最后一段时光，可你并没有参与。明天就是她最后的期限，想要见她最后一面，你现在收拾收拾兴许还能赶上。”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别的信息一点都不想透露。
古清婉嘴里吐出一口浊气，这世上总有人得付出代价。
萧兮清对她和言宴晏都很好，就连言宴晏和程止行当初也是萧兮清牵的线，搭的桥，如今呢？怕是有的人已经开始慢慢忘了。既然有的记忆被尘封，那就让它出来晒晒太阳，沉浸在回忆和悔恨中的人，也是痛苦的吧。
古清婉的内心畅快了一下，果然，杀人不过诛心。其实，她和萧兮清才是同一类人!
不经意间，她突然想到，也许萧兮清筹谋的这一场离开，根本就是对不信任、害怕的妥协，也是一场长久的、她无法感知的一场报复的快感。她怕她的父母会如同梦里那般对她，她怕自己和言宴晏一样找到了幸福就撇开她，她怕她活得毫无牵挂。所以，这一场离开，与其说是走得悄无声息，不如说是走得轰轰烈烈，不过是时间比较长罢了。她这徒儿呀，果然够狠心，狠得连自己她都不敢相信。
想通了一切的古清婉不再像前几天一样沉醉在梦里不肯相信现实，既然徒儿给她讲了那么多，那她这个做师父的也该履行自己的职责，替她把所有的事情办好。
“您的东西，请拿好，欢迎下次光临！”古清婉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东西，回了医院。却在路上碰见了安方释。
“你怎么在医院？”安方释看见古清婉就主动打招呼。她身边的人，他都要处好关系，说不定未来还能助攻一把。
古清婉看着这个男人，内心复杂，她不知自己现在要不要说真话。这男人追求萧兮清七年了，至今无果。以前不知为什么萧兮清不答应，如今也想不明白。答应了他，在这世间就有了羁绊，就有理由活下去，不好吗？怕只怕萧兮清还遭遇了些别的，只是没讲给她听。
“怎么了？”古清婉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过神来。
“我一直叫你你都没反应，所以我就拍了你一下。”安方释解释。
“喔，怎么了？”
“你在这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朋友住院了，我来照顾她的，你要上去坐坐吗？”古清婉把话说到这，给安方释选择的机会，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就看安方释自己的选择了。
“你朋友？我上去可能不太好，等有机会吧。”安方释委婉拒绝。
简单说了几句话两人就分别了。
“师父是不是没回去？”一进病房，萧兮清就问，虽在问，却语气笃定。
“知道了还说，小调皮鬼。师父路过的时候看见的，想到你可能会喜欢，就买回来给你尝尝。”古清婉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床头桌，将吃的东西一一解开，放在桌上。并给萧兮清递了双筷子：“快吃吧，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师父以后多给你买，后面的那半句话被古清婉咽了回去。哪有什么以后！
萧兮清看了古清婉一眼，就开始吃东西。才吃了一下就惊喜出声：“嗯！好吃！师父尝尝。”说完用筷子挑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古清婉张嘴把萧兮清递过来的食物吃掉，也夸赞了句“很好吃！”
“师父还没吃饭吧？坐下和徒儿一起吃呀。”
“好。”
半夜的时候，古清婉突然惊醒。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萧兮清，见对方睡得一脸安详。她刚想躺回去继续睡觉，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现在是凌晨一点，萧兮清不可能睡着。
她颤抖着将食指放在萧兮清的鼻子下方，没有气息流动；又摸了摸萧兮清的身体，浑身冰凉；叫了三声萧兮清的名字，无人应答。
古清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却要用尽力量支撑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萧兮清，好似怕自己一眨眼，人就没了。她以为她走时会和自己说一声，最起码再唤一声‘师父’啊，怎么就一到时间就走了呢！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多待啊！
正当古清婉看得出神时，房门想起了敲门声。她用手支撑着床，慢慢起身，擦了擦不知何时流的泪，从容去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