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媛在厨房里走动了一圈,留下了几个脚印。
汪学文家的厨房不大,她一个人在里面还能行动自如,如果再多一个人,就拥挤了。
唐媛无语地看着问完话走进来的柳星宇。
柳星宇凑上前来,用手指随意在灶台上摸了一把:“不欢迎我啊?”
当然不欢迎。
唐媛心说。
她低下头,看了看厨房里的刀具。
菜刀、水果刀。
刀具估计是很久没用、也没保养过,唐媛凑近闻了闻,还能闻到一股多种腐烂之后的食物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媛放下了刀,转身想看看料理台,和柳星宇碰了个正着。
第二次了。
站稳之后的唐媛面无表情地揉了揉疼痛的鼻子。
再来几次,她这鼻子,估计就废了。
柳星宇无辜地耸了耸肩:“这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可怪不了我。”
当然不怪你,只怪这厨房太小。
小到想在这里进行分尸操作,董小倩的尸体都难放下。
汪学文家的厨房地上没有地漏,如果肢解是真的在这里进行的,那么事后,他打扫起现场来,会十分麻烦。
同时,边边角角里残留的血迹,难以清除干净。
“算了我看看别的地方。”
“可以吗?”
唐媛的视线越过柳星宇,看向在厨房外看着他俩的汪学文。
“啊?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唐媛侧过身子,从拥挤的厨房出来了。
她的目的地是卫生间。
唐媛一动,汪学文也动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唐媛身后。
唐媛看了他一眼,他冲唐媛不好意思地笑笑。
卫生间里潮湿阴冷,唐媛啪嗒一声打开了灯。
光线苍白,不算明亮。
卫生间也是与厨房如出一辙的被认真打扫过,只是因为经常使用的缘故,瓷砖不算干净。
汪学文家的卫生间不大,外面是一个小型的洗手台和一台洗衣机,里面是蹲式马桶和热水器。
洗手台上的水龙头看起来像是新换的,唐媛拧开之后,流出的是一小股铁红色的水。
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漂浮在空中。
汪学文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这个水龙头总坏,搁这儿挺久没管了。”
拙劣的谎言。
唐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拧上了水龙头。
她抬眼看向汪学文:“你家挺干净的。经常打扫?”
勤快是必不可能的。
洗衣机里各式各样的衣服都要堆成山了。
汪学文面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平时没事做的时候喜欢做清洁。以前董……她还在的时候,也是我打扫家里。”
“她以前也住这儿?”
汪学文点头。
对了。
安全感的问题解决了。
董小倩不知不觉被人杀死,对方肯定是她熟悉的人,作案地点肯定是她熟悉的地方。
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董小倩才可能放下戒备。
卫生间的地上有地漏,唐媛蹲下来,想要掀开地漏看看。
就算是碎石,犯罪现场也会有肉末残留,如果是直接用水冲了下去,肉末可能会挂在地漏的角落里。
“哎哎哎,警官,这个脏。”汪学文想拦住唐媛的动作。
“没事,我不怕脏。”唐媛执意要掀,已经开始找工具了。
在她身后,汪学文的表情变幻莫测,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裤子,手握成拳,颈间青筋跳动,牙齿狠狠咬在一起,眼睛盯着唐媛的后脑勺。
脸上表情一会儿扭曲一会儿狠毒一会儿隐忍,变幻不定。
如果这个时候唐媛回头了,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但她在专注地拆地漏盖子、留作证据。
唐媛一边干着暴力拆卸的活,一边用夸赞安抚着汪学文:“你这么会过日子,董小倩要和你离婚,可真是瞎了眼。”
睁眼说瞎话,有时候还是必要的。
“啊?啊。”汪学文的表情瞬间归于平静,甚至面部表情还因为这句夸奖舒展开来。
翻脸如翻书。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
除了裤子上留下的几道褶皱,汪学文与之前一般无二。
唐媛甚至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
不过她也不怵就是了。
她的武力值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唐媛暴力撬开了地漏。
她在汪学文惊诧的眼神中,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把挂满头发、各种杂物、污垢的地漏装进去,封存起来了。
“我带回去。”她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单手操作,打开扫码付款界面。
“这个大概率会被拆的面目全非,你再去买一个吧。我扫你,算作赔偿。”
“不、不用。”汪学文连连摆手。
随后似想起什么,又镇定了下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声道:“那好吧。”
这句“那好吧”,感情复杂。
汪学文是一个自尊心强、很要面子的男人,这种人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因其而喜、因其而悲。
对于唐媛“施舍”一样的赔偿,他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他的经济实力却不允许他拒绝。
拿走地漏的盖子之后,唐媛没有继续深入搜查卫生间。
有这个就够了。
唐媛带着盖子出来的时候,柳星宇还在厨房里翻箱倒柜。
唐媛坐到沙发上,边等他,边整理思绪。
“警官喝杯水暖暖身子。外面冷得很,快入冬了。”汪学文用塑料杯接了一杯水,殷勤地招待着唐媛。
“谢谢。”唐媛接过,将水杯握在手里。
她注意道了桌子上摆着的一个卡通陶瓷杯。
粉粉嫩嫩的杯子,摆在显眼处。
唐媛看着那个杯子,一时出了神。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脑中出现了一幕幕具体的画面。
她看到董小倩跟着汪学文走进了这个家。
外面是风雨交加,一路坐着汪学文的摩的,董小倩的身上也被淋湿了不少地方。
秋日凉雨,大雨倾盆。
“喝杯水暖暖身子。”汪学文递给董小倩一杯水。
杯子还是她曾经用过的,沙发也是她熟悉的,这里的每一处,和一年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前夫也是和从前一样的懦弱无能、穷困交加。
这样的环境让她放松下来。
董小倩接过水,一边喝,一边不忘讽刺她这个一事无成的前夫。
如同一出默剧,旁观者唐媛看着董小倩的嘴张张合合,看着汪学文的表情逐渐狰狞。
但他克制着。
他在等待着什么。
雨珠跳动着敲打在窗外不锈钢窗檐上,一声一声,似急促的鼓点,咚咚作响,扰人心神。
董小倩的身子突然开始摇晃。
她摇了摇头,试图保持清醒,可上下眼皮就像黏在一起一样,怎么也掀不开。
冰凉的东西抚摸着她的脸庞。
一年过去,饱受滋润的女人,更加娇美,仿佛一朵开得正艳的花。
那是他的手。
他驾着摩的在冷雨中穿行,一双手被吹得寒冷刺骨,攀附在她温暖柔弱的脖颈上,让她不自觉被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嘟哝抱怨了一声,又或者是唾骂。
试图推开面前的男人,可手脚都是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来。
就算是竭尽全力、抬起了手,那点力道,根本撼动不了面前早已下定决心的男人。
口鼻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布!
牢牢的、紧紧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和无法言明的绝望。
“呜呜呜——”
唐媛摸到了木制沙发上的划痕。
是指甲留下的。
她的指甲死死地抠住沙发,表情痛苦。
指甲断裂、碎木刺进肉里。
空气被掠夺、被挤压,她努力张开嘴、努力呼吸,却于事无补。
肺,快要爆炸!
这是榕城深秋的一场大雨。
荡涤尘世,点滴到天明。
厚重的雨幕中,倒下的女人,鲜红的血液,分离的身体。
一室血腥。
而他的表情始终冷静而又克制。
锯子精准地落在每一处关节,无情地破碎了面前的尸体。
他等这一天、计划这一天,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