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庭在市区东南角,那里有一小片小丘陵,多少年前就被开发商买下来建了别墅区。堂庭在小区的边上,是一个独立的小山丘,就一户人家,堂庭。
堂庭的主屋建在小山丘顶上,院子很大,种了许多花草树木,拦住了无关紧要的视线。这个小山丘在国道边上,国道两边有许多商铺,堂庭要从商铺中间的小巷子再往上开,就到了。
罗瑟尔熟门熟路地开到堂庭,监控很远就拍到了罗瑟尔的车牌,在罗瑟尔靠近的时候,车库的门就自动抬起了。
罗瑟尔把车停在地库,顺着亮着的灯带走到水吧。
入春的天气还不暖,晚间的凉气尤重。水吧开着地暖,着了单薄的白色丝质睡衣的女人半躺在沙发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隐没在月色中的精怪。
女人白皙纤细的手里抓着一瓶红酒,正想抬头往嘴里灌,朦胧着眼睛,看到罗瑟尔的身影,含糊道:“你来啦!陪我喝一回儿。”
罗瑟尔走上前,把女人手中的红酒瓶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又将沙发上蜷成一团的毯子摊开盖在女人身上,坐下来抱住女人:“怎么又喝这么多?别坐地上了,躺沙发上好不好?”
女人喝得有些醉了,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扭过身想要爬到沙发上。罗瑟尔费力地把女人扶到沙发上躺下,站起身来:“难受吗?想吐吗?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解解酒,好不好?”
女人闭着眼,抓着罗瑟尔的手,喃喃:“不要,杻阳,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哥哥,不要离开我……”
罗瑟尔转身,蹲下,扒开女人紧握住她的手,轻抚了一下女人的脸,叹息道:“堂庭,醒醒!我不是你哥,我是罗瑟尔!”
闻言,堂庭费力地睁开眼睛,一把甩开罗瑟尔的手,嫌弃地淋漓尽致:“是你啊……”
罗瑟尔翻个白眼:“对!是我!你躺好啊,我去给你倒蜂蜜水。”
一口气喝了半杯蜂蜜水,堂庭才慢慢清醒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罗瑟尔没好气道:“合着我伺候了你半天,你都不知道伺候你的人是我?”
堂庭嘻嘻笑:“哎呀,别生气嘛,你也知道我喝多了就容易断片。”
罗瑟尔送堂庭一个大白眼:“知道会断片你还喝!”
堂庭伸个懒腰,感觉全身都不得劲,又抓着罗瑟尔的手腕,娇声道:“那不是知道你会来照顾我的嘛!所以断片也没事!”
罗瑟尔金刀大马地坐在沙发边上,肃然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又喝那么多?别跟我说是因为想你哥!”
堂庭嗫嚅着:“那……那也是一个原因嘛……”
“主要原因呢?”罗瑟尔才不怕堂庭撒娇还是撒泼,追问,“又想起那些事情了吗?”
堂庭翻身抱住罗瑟尔的脖子,罗瑟尔的脖子上有眼泪的热度,她轻轻抱住了瘦弱的堂庭,轻轻拍着堂庭的背:“没事了,都过去了,傻姑娘,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我也以为过去了,我也以为那些事情都不重要,”堂庭的声音闷着,隐隐有些颤抖,“可是总有些时候会让我忍不住想起来,然后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伤害我!为什么他们伤害了我之后,可以若无其事继续生活,而我在这样的伤害中不断地沉沦,无力逃脱!为什么!”
罗瑟尔的手拍到堂庭背上的时候,能触到明显的骨节,罗瑟尔不禁有些心酸和心疼:“堂庭,你还有我,还有你哥。我们都很关心你,你知道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伤害你的人,他们也会得到他们的报应的。堂庭,慢慢放下这些事情,好吗?”
“我已经很努力地去放下这些事情了。真的,罗瑟尔,我真的很努力了。”堂庭把眼泪蹭到罗瑟尔衣服上,认真地看着罗瑟尔的眼睛:“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只要碰到一点点和以前有关的东西,我就会忍不住想到他,想到这些过去,我就会很难受。真的。这种伤,它根本没有办法痊愈!它只是被记忆积得越陷越深,当你翻出来的时候,当时的疼痛、难过和委屈,又会扑面而来。”
“那我们就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把那些不好的记忆都覆盖掉,不行吗?”罗瑟尔谨慎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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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瑟尔和堂庭是在一个秋天的夜晚偶然遇见的。
彼时,罗瑟尔刚执业没多久,正是想在工作上努力表现的时候,加班到很晚,下了班准备吃个夜宵再回家。吃完夜宵回家的路上,下了蒙蒙细雨,罗瑟尔边开车边开着免提向肖豆豆吐槽今天发生的事,就看到一个衣衫单薄的女人没有撑伞,在人行道上边哭边走。
罗瑟尔看着马路对面就是河,生怕女人想不开,匆忙向肖豆豆道了一句:“等下,我这边有点事,先不说了。”就挂了电话,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里,撑了把伞就去找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堂庭。
说来也是有意思,罗瑟尔撑伞顾着两人,问堂庭什么,堂庭也不说,就只是哭,也不大声,呜呜咽咽的。罗瑟尔抱着她,她也不推拒,只是把头埋在罗瑟尔颈间哭。
等堂庭哭得差不多了,情绪有些平静了,罗瑟尔拍拍她的背:“小姐姐,你还好吗?”
堂庭收回了手臂,站直了身体,看着罗瑟尔,眼睛还有些红红的,目光澄澈,平静道:“我叫堂庭,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后来,罗瑟尔也问过堂庭:“你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叫一个陌生人送你回家呢?要是路上对你不利怎么办?要是知道你家这么有钱,绑架你怎么办?”
堂庭喝了一口气泡水,瞥了罗瑟尔一眼,道:“就你?”
罗瑟尔被堂庭噎得再也不想问她这个问题了。合着就是一眼看穿她罗瑟尔是个单蠢朴实的老好人,摸准了她做不出来什么坏事呗!
罗瑟尔和堂庭就这样莫名地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遗憾的是,哪怕真实的堂庭足够强大,不是这样懦弱,也依然被情之一字,伤了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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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没事了。”堂庭掀开毯子坐起身,“你知道的,我的情绪,往往就那么一时。对了,你今晚的约会如何?”说着又拿过茶几上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嘿!什么约会!不要乱说好不好!就是相亲嘛!”罗瑟尔气鼓鼓瞪了一眼堂庭,堂庭是对自己有很明确认知的女性,她有能力有魄力掌控自己的生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会向不愿意做的事屈服。
“我知道呀,怎么样嘛!”堂庭笑起来。
“还不就那样嘛!一个做金融的,说好听一点做金融的,还是被银行扫地出门的那种,你说他做事情得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让单位这么愤恨地赶他出门!这样的人不可怕吗?说他老婆骗婚,骗孩子。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要吃多少苦头,有哪个女人这么傻,吃这么多苦就为了骗你结婚?结婚生子离婚,就全是女人的毛病,你就一点毛病没有?我听了一晚上,气都气死了!就算说是觉得我还可以,想要取悦我,也没有必要这么贬低你的前任吧?你能这样说你的前妻,哪天我要是成了他的前任,还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子呢?”罗瑟尔叭叭道。
堂庭忍着笑,把蜂蜜水递给罗瑟尔,看罗瑟尔气得嘴唇都起皮了:“别生气别生气,看你气得……”
罗瑟尔一口气干了蜂蜜水:“真是气死我了。还有我和你说,我第一次吃饭,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吃,光顾着喝水了!哎呀,说起来我又要上厕所了!”
罗瑟尔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蹬蹬地就往卫生间去。
堂庭看着她的背影,抿嘴一笑,起身又倒了杯蜂蜜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