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倒在乾清殿主殿她那龙椅上小声BB骂叶清晏的时候,小桃子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了。
“陛下,陛下快些坐正,有人来了!”
苏晓晓眼睛一亮立马正起身子问他:“叶清晏来了?!”
“额……那倒不是……是御史大人高金请求觐见。”
“高金?御史?”
等反应过来究竟是谁的时候,她觉得实在无趣,又重新往椅子上一倒,有气无力的喊:“让他走吧,朕心情不好,极其不好,怕一个忍不住砍了他。”
“啊?可是陛下,他……”
“就照朕说的告诉他,去吧。”
小桃子为难,这种话直接告诉高御史,万一他明日直接写一篇骂陛下无礼的奏疏怎么办?这些御史是最爱以刀为笔,乱写一通的。
“这……”
“朕现在说话没用了是吧?”
陛下看着太丧,但其实倔强得如同一头老黄牛,现在她心情不好,这高御史说什么都不会见了。
小桃子应下,转身出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又回来了,可步履比刚才还要匆忙。
“陛下——陛下——”
小桃子费劲喊着,苏晓晓仰着头拿腔拿调的“诶”了声,难听且长,直到小桃子都到堂下了她还那么应着。
“诶——”
小桃子喘气道:“奴才照着陛下说的回了,可那高御史却说,今日他来,本来就是报以必死之决心,所以若见不着陛下他宁死都不会离开。”
听到这话,苏晓晓这才重新端正态度,认真考虑起了这件事,她坐直了身子,问小桃子:“他真这么说?”
“是,方才奴才进来时,他还要以头撞柱以示决心呢。”
苏晓晓纳闷,按理说真有这等要以命相逼的事,自有叶清晏和左相来提醒她,御史?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现在还没朗瑾官大,竟然直接越级到她跟前来寻死觅活,疯了?
“算了,宣他进来吧。”
没多久,高金由小桃子领着,从外面进来了。
这是他做了半辈子的官,头一回到皇帝的乾清殿来,握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但他依旧保持着昂首阔步走到殿内正中,双手奉上奏折,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桃子将高金手中握着的奏折接过,三步并作两步的给陛下呈了上去。
“高爱卿这是越级啊,如此逾矩的事由身为御史的大人你做出来,不晓得若记史书,该怎么写。”
说着,她撑着脑袋,看起了奏折。
“回禀陛下,不用记,臣身份卑微,史书里不会有臣的名字。”
“那你还来朕这走这么一遭做什么?”苏晓晓粗略看了看奏折,随手扔在一旁,“拐卖女子的案件刚才在朝堂上已经盖棺定论,爱卿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这不是多此一举!”高御史有点激动,显然是在刚才的朝堂上被压抑久了,“陛下未见臣奏章所述吗?臣发现了与狱中自杀囚犯交好的女子,正是右相三子顾继文的通房丫头,而且囚犯生前经常去的地方,也常有人聚集,那处正是顾继文名下的宅子,这都足以证明,幕后主使是顾继文啊!”
然而相较于他的激动,陛下非常淡然,仿佛知道这一切,她只是换了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问了高御史一个同他所说的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怕朕吗?”
高御史很刚正不阿的扬着头,“若害怕,臣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低声笑了下,又问:“你怕右相吗?”?
“陛下怎么顾左右而言其他?”
“朕问你话,怕不怕?”
高御史眼神略犹疑了一下,但转瞬之后依旧扬着头,说:“臣并不惧……”?
“你不害怕的话为什么在朝堂上不将这折子递出?”?
她毫不犹豫的打断,目光如鹰一样紧盯着高御史的脸。
“臣……”
那目光盯得高御史忽然背后一凛,他从没见过年轻的皇帝露出这样的目光过,清醒的,正经的,通透且深有城府的。仿佛透过了所有面具,这位帝王终于愿意露出一点点他的真面目。
高御史一下没说出来话。
可她却替他答了。
“你当然畏惧右相。”?
她轻飘飘的开口,目光却几乎要将高御史钉死在原地。
“巧的是,朕也是一样。爱卿做官十余载,如今这样清楚的局势,依旧看不清吗?”
她说:“所以朕啊,必须妥协。”
不知为何,皇帝的后一句话,突然给了高御史反驳的勇气。
“妥协?陛下您是否知道,您的妥协,只会让右相之党更加嚣张,拐卖人口,证据确凿,可您只相信右相一党的片面说辞!”他激动了,“陛下,他该死啊!”
可她依旧是淡然的一张脸,安静的看着高御史满脸爆红而不说一句话,直到最后那句话。
她缓慢的问了他一句:“高爱卿,觉得你这证据能给右相判什么刑罚吗?”
高御史因为刚才动气太深,于是气喘吁吁,这会儿并不愿意说话,所以偏头转向一边,不欲理会她。
但她也不在意,自说自话。
“此案明面上前后就已牵涉了数名官员亲眷,右相之子顾继文,不仅窝藏罪犯的宅院就是在他的名下,更是有证据证明他同罪犯有直接接触。”
“对啊!证据确凿!可为何陛下还要听那大理寺的判决?!”?
“就算如此,又能如何?!就凭这两项证据定顾继文的罪嘛?!朝堂多司已受动摇,因为调查此事,多日来各部职能皆有不同影响,我国边境蛮夷便趁机屡次进犯,再斗下去我朝该落入何等境地?!”
“只知道读书呆子!”?
年轻的帝王终于动了怒,哪怕长得太过秀气,可怒目圆睁的样子已隐隐有了当年先皇?的模样。
高御史一下懵了。
“右相之子,是右相吗?顾继文的院子,是右相的院子吗?罪犯都已经死了,人证都没有,物证都不足,算哪门子的证据确凿?若是让大理寺再查,可大理寺卿又是谁的门生?高金啊高金,你做了这么多年官,官场有多脏你不清楚吗?!”?
“臣当然知道官场脏!”高御史咬牙切齿的吼道。
他知道,当然知道。
他家三代为官,官场那些事他看得非常清楚,但他之所以执意要为官,执意要抛开家中传了三代人的“和稀泥”的为官之道,就是因为他想光明正大的表达自己的政见,想让皇上看见,朝廷应该是怎样的朝廷,天下应该是怎样的天下,想让自己的努力,能使这世道再好一点。
“陛下,高某一世,清高自傲,所为始终为直,但臣努力十数年,却依旧无法撼动这官场分毫。”
说罢,他叹口气,“今日事,是臣莽撞,臣甘愿受罚。”
高御史眼眶微红,伸手就要取下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在这池沼中,待得实在是,有点乏了。”?
“乏你大爷!”
皇座上那位突然就爆了粗口,吓得读书人高御史一个激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接下来他发现,并没有。
“我这暴脾气……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和朕说这些屁话,就是因为朕刚开始鬼使神差地觉得或许你有点才能,或许你能帮朕把江山从泥沼里拉出来?!结果万万没想到,压根没坚持两句你就自己摘了乌纱帽,还跟朕说你乏了?!装什么心灰意冷沧桑大叔啊,朕可不受你这怨气!滚,你给朕麻溜溜的滚回你山东老家去!”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高御史一下有点错愕:“陛……陛下……”?
“陛什么玩意儿的陛下?给朕滚!来人,来人!给朕把这呆子轰出玄武殿!”?
高御史吓懵了,陛下脾气这也太爆了,先前朝堂上怎么从没发现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