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集雅轩！好名字！”
“字”字方落下，一把画有江南烟雨图的折扇也瞬间合拾，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此时正立于一名为“集雅轩”的楼前。白衣蹁跹，并无任何饰物，唯手中一把折扇，略显潇洒风流，随目而上，一张清秀的面容印入眼帘，唇红齿白，眼若星眸，眉似弯月，这……这不正是女扮男装的颜如玉吗？只见她审然一笑，又复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聚集齐人雅士！嘿！不过在这闹事之中，建这么一座显得幽静的小楼，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特别的人。”
说罢，跨步走进“集雅轩”。
集雅轩地处一闹市街最繁华之地，楼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但看集雅轩，装潢风格皆异于周围，门前两株君子兰，各守两侧。楼门大开，由外及目而内，能够看到人影晃动。真真不同啊！
集雅轩从外面观来，并未见多壮大，走进一看，颜如玉倒是连连赞叹。“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啊！”
集雅轩共二楼，一楼是文人雅客聚聚之地，二楼一般是此楼老板所相请的客人才能登上。一楼琴棋书画，酒茶笔墨，一应俱全。每处都有若干文人围绕，或品评论足，或闲谈赋诗，或博弈对棋，见有生人进来，也只是微笑点头，以示问好。
颜如玉行至一副对联前，见众人围绕其议论纷纷，便上前相询。原来，是此间老板出了一副对联，让来此的文人雅客对出下联。有欲一试者，请留下五两白银，放于对联之下的箱盒内，若对不出，则白银奉还二两，若对得出，白银原数奉还，且可得箱盒内白银的三分之一。颜如玉心中不住暗叹，当真是个赚钱又招揽文人雅客的好办法！只是这一方法，就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吧。
颜如玉上前，见对联上书：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颜如玉暗自一笑，清秀的面容亦染上几丝笑意。上前正欲提笔而试，却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拉住自己衣袖，回身而望，竟是前几日在西湖边遇见的那位公子。
那公子至颜如玉进来之时，便觉有些眼熟，此时才想起是那天西湖上遇见的那个穿着怪异的女子，又见她欲上前对对子，便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她。“你？”
颜如玉见他微微一笑，也答：“是你？”
“你要对对子？”男子相询。
颜如玉回头看一眼对联，又回头朝向男子。“是啊！不可以吗？”见那男子眉头微蹙，便知她怕自己对不出来。嘴角挂起一抹真实的笑意，感谢那男子对自己这陌生女子的关心。“放心吧。”
旁边人听闻她要对对子，鄙夷者、疑惑者、冷眼旁观者、看好戏者皆有，唯有身旁男子关切告知：“这个对子，至今还无一人能对出，你真的能行吗”
颜如玉看一眼对联下的箱盒内放着不少银子，想是有些人试过，却未成功对出，只怕还有些人未敢一试。转首朝那男子宛然一笑，道：“不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
眼眸一转，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对诗，心念一动，转身走至对联之下，从怀中掏出五两白银放于箱盒内，提起旁边早已备好的毛笔，书：
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代，诗才绝代。
一口气书完，轻放下笔，深深呼吸。
早已有人在她书写之时便以将她所写的下联随之念出，笔落，也听到一众吸气之声。颜如玉心中暗暗一笑。
“公子好才情！”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赞叹，众人也随之附和。
颜如玉转身，微一拱手，“大家过誉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我之能人，数不胜数，我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倒不如说，我们这些人皆不如你，比起那些数不胜数，更如蝼蚁。”一道清冷响冽之声传来，颜如玉寻声而望，众人亦转首，见一黑衣男子正坐在不远处的棋盘旁，独自品茗。那黑衣男子容貌方正，眉浓而密，嘴唇宽厚，眼眸深邃，墨发漆黑，挽起的发髻插着一根紫色簪子，黑衣材质极好，却单调毫无装饰，独坐于轩内，却显鹤立鸡群。
颜如玉却不曾想到，自己不过想谦虚一点，这人却紧抓纰漏，看来是故意为之，来找茬的。但是，她并不想与人结仇，思索至此，颜如玉拱手向那黑衣男子道歉：“这位兄台，在下并无此意。”
“那好，那你就来和我下盘棋吧！”黑衣男子也不客气，满身孤傲显露无疑。
这样傲气的男子，若是能赢了他，应是可以重重的打击他一下吧。颜如玉心中暗想，面上却不漏声色。一撩衣摆，坐于黑衣男子对面。
刚才那群称赞她才情的人此时倒是无声无息了，看他们的眼神，显然对眼前的男子是十分敬重的。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谁，竟有这般威信。
一直关心她的那名男子在她身旁悄悄告诉她，眼前的黑衣男子名唤殷沁河，是杭州有名的弈棋高手，其书画诗词亦是不错，在文人之中是又一定影响力的。
殷沁河，自小酷爱弈棋，十二岁便已经是杭州棋坛上之楚翘，几乎无人能敌得过他。自十二岁以来，便几乎无人和他下棋，他总是一人对着棋盘，手执黑白双子，自己与自己弈棋。这么多年以来，几乎都是如此。很少有人找他下棋，也无人敢找，他自己更是不屑与那些棋艺远不及自己的人下棋，久而久之，便只剩下独自对弈。此刻却邀一仅仅对出一副对联，但不知道棋艺如何的陌生人弈棋，如此罕见，当真怪异。
颜如玉正暗自思忖要不要下这一盘棋，只因自己棋艺并不太佳，而对面男子可是弈棋高手，才得了一点甜头，她可不想马上就来一场失败。
那男子见她面色稍有犹豫，也是傲气十足。“你不敢吗？”
面对男子步步紧逼，即便颜如玉脾性温和，那丝潜藏的傲气也被激起。面容略有肃然，声音亦有丝冷淡，拱手相请。“恭敬不如从命。请。”
一场博弈就此开始… …
因着殷沁河的名气和颜如玉这暂露头角的对联，集雅轩内众人也都放下正在进行的谈天说地，皆来见证这场不易得见的棋局。便是大厅中也竖起了壁盘，以便不能在对弈之人的棋盘上围观的人也能看到棋局。
殷沁河一番摆弄，棋盘上黑白棋子便以定局。“我们就来下这盘棋吧！”
颜如玉静静观察一番，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少顷，浅笑出声，口中喃喃自语。“没想到，竟是珍珑棋局！”
殷沁河抬头看一眼颜如玉，“哦？！你知道？”这珍珑棋局本就甚少人知晓，但看眼前这芊芊瘦弱的男子，不但知道，而且好似并无担忧之色。难道他能解这局珍珑？要知道，即便是殷沁河自己也研究了许多年才窥得珍珑一二。看他年纪并无多大，不可能解得了这珍珑棋局。想到这里，便放下心来。
颜如玉那头，却似忽然想到什么，嘴角溢满笑容。打开折扇，自在摇摆，一派潇洒风流，偏偏一俊俏少年郎。“殷公子，这么难得的棋局，没有赌注这么能行？不如我们来打赌吧？”笑话，这么难的一局棋，存心拿来刁难她，不报复一下这么可以。
“如何赌？”这殷沁河倒也是个爽快人，大概是笃定颜如玉不可能破这珍珑。“对了，还不知你名姓！”
“在下颜玉。至于赌嘛……”颜如玉故意拉长声音，才又道“我若输了，任你处置。你若输了，可否答应在下一个要求？放心，不会是违背道义，也不会是你力所不及的事。”
殷沁河眉头微蹙，低头略一思索，随即由抬首，望着对面颜如玉一双浅笑盈盈，深入人心的墨眸，当即答应，“好！”
颜如玉执白放下一子，殷沁河登时大惊。颜如玉淡然一笑，“这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殷沁河收起惊异，冷静对着。
颜如玉遂在二三路自紧一气。
殷沁河黑棋倒扑拔掉白棋16子。
颜如玉白棋一断，将黑棋80目吃掉。
“你？”殷沁河瞪大双眸，难以置信。他本以为这珍珑棋局，无人可破，没想到，便在今日，眼前这个柔软如女子的男子竟这般轻易的将这旁人甚少知晓的罕见棋局看破，且赢了他，看来他当真小嘘了眼前之人。看着那噙着淡淡笑意的面容，殷沁河心中竟头一次不知该如何做。
颜如玉心中可并不像她脸上这般淡然。她可是心中正在万分感谢金庸大人，就差马上跪下给一千多年后的金庸大人磕个头，若不是他写出那家喻户晓的《天龙八部》，里面正好有这么一段关于珍珑棋局的。据《天龙八部》所描述，苏星河故意摆出三四十年来未有人破过的珍珑棋局用来引出杀师傅的仇人，各路高手前来挑战皆败，惟独不懂棋艺的虚竹胡乱投了一子破了棋局，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一子。
局中“金鸡独立”、“老鼠偷油”等妙招环环相扣，史上最大的“倒脱靴”也设计了进去。真珍珑棋局不可谓不令人惊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