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四明山。
据《宁波府志》:四明山发自天台,屹峙于郡治之坤隅,上有二百八十峰,绵亘明、越、台三州之境。
四明山绵延舒缓,山青水秀,林木茂密,风景极其秀美怡人。四明山也是个山峦连绵的地界,远近高低各是不同。的确是个好地方!
如玉驻马,停在四明山脚下,坐于马背之上,四目遥望那层层山峦,隐隐约约,远处已是一片朦胧,呈现一片墨黑之色。目光收回,朝正前方望去。那里,一条林荫小径蜿蜒缠绵,通往那幽林之处。如玉注目片刻,眼眸中露出一抹笑意,唇角亦微微勾起。
君复,我来了!
下马而行,牵马沿着那层层石阶,拾级而上,每登上一级,心中激动便增加一分,只因距离林逋又近了一分。
石阶两侧,茂林密布,古木参天。棵棵古木,高耸上天,抟直粗壮,看那树皮,便知有些年龄。
不只小径两旁错落密布,便是这连绵山峦,这样的参天古木也是众多,否则怎能满山青碧!石阶规整,缓缓通向密林深处,不知何处是尽头。许是雨后缘故,石阶之上还残留着雨水留下的痕迹,索性不至太滑。
如玉一步一步登上石阶,沿着小径,辗转而行。不知行了多久,抬头望向前方,山林之中,隐约有屋顶露出,心中不觉欢喜无比。
君复,你我唯此间距离,少顷便可相见,你可还在等我答复?
继续前行,一座庄子渐渐现于眼前。庄子不大,却是依山傍水,白色围墙上黑色瓦片顶尖而起,又向两侧倾斜而下。庄子内有树,有房。再步上前,大门赫然印入眼前,朱红色大门两扇尽开,两颗铜环各在一扇门上,大门两侧,各自一块黑漆木板,油光滑顺。只见左面木板上书:
碧涧流红叶
右侧木板正书:
青林点白云
随目向上,四个大字,行云飘洒。正是“四明山庄”。
这些,均非引人注目的地方,让如玉当场惊愕原地的,是门前那抹白色身影。那白色身影立于门外一侧,手持玉箫,负手而立,望着远处茫茫山峦。不是林逋,又是何人?何人能有如此风度?
由如玉这方看去,只能看到其侧脸,可是那满身寂寥却尽显无疑。手动,玉箫打个转儿来到身前,林逋望一眼玉箫,随即拿起放于唇边,手指错落起伏,箫声渐起,响彻整个山林,亦传到如玉耳中。
箫声婉转哀缅,透着丝丝忧愁忧思,也将那一身寂寥情怀尽数吐在箫声中。箫声丝丝缕缕,透过林间缝隙,渐渐传去,林间鸟儿飞起,似在为箫声伴舞奏乐。
如玉闻那箫声,只觉眼眶欲要湿热。君复,是我让你这般寂寞么?
箫声依旧婉转缠绵。
“君复。”如玉轻声唤道。
箫声戛然而止。林逋身体一僵,就那般站着,并不回首,亦不敢回首,生怕那一声低唤又是自己的幻觉。那朝思暮想的声音每日都会在自己耳边不停回荡,他已是分不清那是梦幻,还是现实!
如玉牵马又近前一步,脚步声轻轻,马蹄之声却是哒哒作响。松开缰绳,静立大马身边,此时林逋近在眼前,二人距离不过丈余。“君复。”又是一声低唤,声音中满含真情切意与浓浓的思念。
林逋左手持箫,缓缓转身,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此刻正静静地站立在眼前,依旧是那浅绿色湖裙,依旧是明眸皓齿,眉黛如山。右手微微抬起,颤抖着朝那抹浅绿色身影前伸,声音低沉暗哑,略微有些颤抖。“玉儿。”
“君复,是我。”如玉又近前一步,墨色的瞳眸,白皙的容颜染透那抹久别重逢的笑意。
林逋手臂前伸,瞳眸直直的望着如玉,彷如空洞,脚步虚浮的前行。行至几步,颤抖的双手握住那只纤纤素手,感触掌心那暖暖的温度。确然,真实存在。声音微带颤抖。“玉儿,竟真的是你。”
“是我,君复。我来予你答复。”掌中依旧能够感受到林逋双手那丝微微颤抖,如玉将另一只手附上林逋手背,唇角笑意加深几许。
“不,你莫要说。”听闻如玉此言,林逋却缩手回退几步,脚步不稳,踉踉跄跄。怕那答复并非自己所想的答案,怕就此再不见眼前浅绿色湖裙。
****门前相盼,终见这素颜美容,却在即将得到答复这一刻犹豫退缩了。林逋,林君复,是该言你情意深厚,还是懦弱怯然?
如玉却是又近前一步,握起林逋未来得及垂下的素手,抱握胸前,眼眸满含真情切意。“君复,我对你之情意如同你对我之情意。”
心底深处一阵巨响,愕然转首,林逋满面惊喜激动,无以复加。素手抽出,抚上如玉双肩,声音又带上一丝颤抖,放于如玉肩上的双手亦在微微抽搐。“玉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无论日后你我能否相携白首,我不愿自己留下终身遗憾,亦不愿让你空留等待!”如玉点头,答林逋所问,语气柔和,却又坚定无比。
“玉儿。”喜悦之情,无法言说。如玉此言让林逋惊喜的不知所措,无措四顾,手脚不知该放往何处。****相盼,多日等待,终是等到要等之人,听到要听之言。如何不激动雀跃,如何不不知所措。
“玉儿。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林逋说罢,未待如玉应答,牵起她玉手快步迈步四明山庄大门,急急向内而去。
“君复,你要带我去见谁?”如玉被他拉扯在身后,踉踉跄跄的跟随,语气有些狼狈。平日见君复不过一文弱书生,未曾想他竟然也有这般力气!如玉心中暗想。
“倒时你便知晓。”林逋头也不回的答道,依旧拉着如玉急速向前,忽略身边一切事物。林逋此刻激动异常,知如玉若见那人,定然欢喜,便马不停蹄的要给如玉惊喜。多日以来的愁眉不展,琴箫忧思,于此刻尽化为乌有,只余下心间那满腔激动与愕然的惊喜。
穿墙过院,来到一处房门前,林逋如玉牵手止步站立。简单屋舍,灰瓦木门,檐角微微勾起,像极那展翅欲飞的蝶燕,喙口朝天,高声嘶鸣,双翅飞展,遨游蓝空。房门敞开,看得见内里桌椅书画,望向右侧,窗子对外而开,正看得清窗内那么垂首提笔的倩影。
“采兰。”如玉柔声低唤,语气中带着一丝愧疚之意。
房内那头,采兰正垂首练字。这四明山庄虽不富裕,但笔墨纸砚,丝毫不缺,难怪林逋能生的那般好文采!采兰以前跟随父亲习得多些字词文墨,在这里,虽然四明山庄无几个使唤的下人,但林逋却丝毫不把她将她当做丫头一般对待,她依旧记得林逋那般云淡风轻中那抹愁思的语气。
“你是她的妹妹,便是四明山庄的客人,今后你便安心在此住下吧。”
多日以来,她便这般在四明山庄中闲暇度日,若是空闲,林逋也会来教她一些骚词墨句,每日就这般在此习书练,无所事事,虽不似小姐,却也似小家碧玉的清淡悠闲。只是每日静夜十分,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思起那袭浅绿色身影,便止不住的叹息与思念。
多日相处,她岂会看不出林逋与姐姐之间暧昧的情意!郎有情妾有意,却是谁也不敢言说,便是她这旁观之人也不由着急,只是,“情”之一字,唯有彼此想的透彻,鼓起那名为勇气的东西,旁人不过唯有在旁边推波助澜罢了。
今日,闻着窗台之下这盆栽中君子兰淡雅的香气,不禁兴从中来,临摹起《离骚》。正在沉浸练字间,忽然听闻一抹轻唤,那声音如此熟悉,是那朝思暮想的声音。停笔住手,抬首看去,只见林逋如玉二人并肩而立,男的玉树临风,女子貌美动人,宛然一对,珠联璧合。
心中忽动,热泪便要涌上眼眶。轻声呢喃。“姐姐。”放下狼毫笔,转身朝门外飞快奔涌而去,抱住那抹纤细的浅绿色身影。
如玉抚摸采兰柔顺秀发,内心各种情绪翻涌而出。语带歉意道:“对不起,采兰。”
“姐姐。”采兰又是一声轻唤,那声轻唤中满含的,是哭腔,是激动,是怨艾,是要如玉无需道歉。
“采兰,对不起。此次分开,竟是将你忘记了!”如玉为采兰拭去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又是一声抱歉。
“姐姐莫要这样说,你那日不是被人掳走了,”说着,眼光向林逋之处望去一眼,见林逋正满眼幸福的看着如玉,才复转首,继续道“后来又生出一些事,姐姐迫不得已才暂且离开,怎是将采兰忘记了。”
如玉摇首。“是我忘记了,忘记了你在客栈之中的焦急身影,忘记了与你所言的一起等待。”想起那日与采兰所说,直到采兰生命中的那人出现才可放采兰离去,而自己不久却便食言,愈加懊悔。
“姐姐回来便好。林公子可是日夜在山庄门口相盼,那哀婉的箫声让我听了都伤感不已。”采兰此刻已是平复内心喜悦与激动,唇角抿着笑意,望着林逋与如玉二人,语气中含着一丝欣慰与趣意,转变如此之快。
如玉闻言,面朝林逋,深深一望,眸中是对林逋的歉意与担忧。林逋微微羞赫,笑骂采兰:
“你这丫头,胡说!”
“我哪有!”采兰矢口否认,在心中暗自做个鬼脸,面上笑意吟吟。说罢,又双手抱住如玉手臂。“姐姐,去我屋里坐坐吧?”
如玉转首望向林逋,林逋淡雅一笑。“去吧。我知你心意便好!”
如玉羞赫,面色微红,回首拉起身旁采兰相携而去。身后林逋满面荣光,眼角、唇畔、眉梢都染着幸福的笑意,看着那二人相携走进房去,尤其是那么浅绿色身影。一切都是那般美好,仿若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最美好的心情尽皆在此。
一切,美妙不可言!